一老一少上了馬車安坐下來,謝府的馬車起動往家裡回去,華苓這才朝藥叟道:“往後來,藥叟是有什麼計劃沒有?之前聽你說,想往嶺南去呢。”
藥叟一張乾瘦、佈滿皺紋的面容上滿是笑意,他細細將華苓看了看,見這年輕女郎雖然有些清減,但精神頭還不錯。驟失親父,也並未叫這女郎一蹶不振,失了法度。藥叟本身便是經年累月單人匹馬行走野外的人,自然不會喜歡那些太過嬌弱、經不起風吹雨打的人,再者要做衛家的媳婦,若是脾性太嬌太弱,怕是也活不下去。像謝九這樣的就很不錯。看著也聰明伶俐,以後與衛五的孩子自然聰明。
藥叟在心裡點了點頭,這才道:“入冬前往嶺南去。嶺南冬季溫暖,最適合我這樣的老人家居住。”
華苓笑了起來,點頭道:“是呢,嶺南與金陵這裡很是不同。夏天極長,有些太熱,雨也太多,冬天卻是好,並無甚寒氣,樹葉也還青青,很是宜人。藥叟可以在嶺南避冬,等春暖花開又回江南來耍子。論風景,論吃食,大丹其他各處應當也沒有比江南更精細的了。”
藥叟聽華苓細細說來,對嶺南風土人情竟是很有些熟悉的樣子,奇道:“小丫頭如何也曾往嶺南去?”
“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嘛。”華苓笑笑。
藥叟也就不再問,一指陪坐的碧喧道:“那小婢子,將食盒開啟來。”
碧喧趕緊把食盒上層的蓋子開啟了。馬車座椅下面隱藏了一張小几,碧浦手腳利落地將之取了出來,食盒擱在上面。食盒上面兩層裝了半隻斬好的鴨,華苓抽開了往下看看,還有兩層是一個地炒三鮮、一碗銀魚羹,一碗米飯。
“用了午食又已過許久,正好該吃下頓了。”藥叟摸了摸肚子,伸手拿了筷子,有滋有味地挾起鴨肉送進嘴裡。
馬車粼粼地往城東行駛,華苓想想總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到家,也就好笑地由他去了。
藥叟邊吃邊道:“衛家的廚子做菜還行,但這一道爐鴨是燒得極好,丫頭你也嘗一嘗,香得很!”
華苓就嚐了一塊鴨肉。大概是裡外抹了香料,上爐大小火燒出來的,油汪汪、調料也都入了味,確實不錯。她道:“難道我家就沒有肉與你吃了,非要從衛五家裡帶出來。”
“今日朝食到午食吃了半隻,剩了半隻,不可浪費。”
華苓皺了皺眉,不客氣地說:“一日照三頓地吃怎麼行?也太油膩,要消化不良了。你這樣的年紀,更應該好好注意保養身體才是。”
藥叟擺了擺手,樂呵呵地說:“不礙事,不礙事。我老人家身子骨好,已活過百歲,往後不論是吃甚喝甚都是賺了。”
“藥叟今年春秋多少載了?”華苓忍不住問。看藥叟的頭髮,是斑斑花白的,一向亂糟糟的也不必提。看藥叟的面容和手,皺紋縱橫交錯,跟塞外風沙來回颳了無數回似的,一看就知道已經上了年紀。但藥叟的眼神兒卻還極好,非常精神,比好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要精神多了。
雖然知道人和人是不同的,體質不同、生活狀態也不同,藥叟保養身體的秘訣也未必能在爹爹那樣的人身上見效。但華苓心裡依然會覺得有些惆悵。
華苓這問題藥叟卻不肯答,吃了幾口鴨肉,又吃了幾筷子炒三鮮,他拍了拍肚皮,放下了筷子。“丫頭小時候就生了一回大病,如今又忘了?多思多慮多憂,並非長生久視之道。”
華苓撇撇嘴,心道藥叟也不能就是因為避免了這幾個字,就成功活了這麼長時間吧?她很快又想起來,這話藥叟是對爹爹說過的。
故言猶在耳邊,爹爹不在了。
也不知怎麼的,華苓眼底一酸,兩顆眼淚珠子就掉了下來,趕緊伸手去擦。
藥叟只作不曾看見,叫兩個侍婢收了食盒,笑眯眯地將兩條幹青蛙腿一樣的腿作道人打坐一樣的姿勢盤了起來,兩手扶在膝上。他拍了拍膝蓋,慢悠悠地道:“謝九小丫頭,你可曾聽那佛法中道,百年一彈指,紅粉是骷髏。”
華苓撇撇嘴說:“藥叟不是學道的麼,為甚也看那佛經中說的甚。”
“話並不是如此說。”藥叟說:“這世上之事殊途同歸。萬物生滅自有定數,你看那枝頭果子自開花到結果,熟透便墜落地上,待得冬去春來,便又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人自母體中生出來,豈不是也如那枝頭果子成熟墜落,從此紮根發芽,長葉開花,又再結自己的果。人人如此,代代如此,”這位老人家樂呵呵地拍了拍華苓的頭,說道,“那枝頭果子也個個不同,有的熟得早些,有的熟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