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看著壁爐角兒或者房間門。 他們穿過餐廳的時候,奇奇科夫又看了索巴克維奇一眼:是個熊!地地道道的熊!真是再巧不過了:連他的名字米哈伊爾。 謝苗諾維奇都使人聯想到熊。 奇奇科夫知道他有踩人腳的習慣,所以落腳時便很小心,並且讓他走在前邊。 主人好象自己也感覺到有這麼一個缺點,所以馬上問道:“我沒有騷擾您嗎?”奇奇科夫道了謝,說暫時還沒有受到任何騷擾。進了客廳,索巴克維奇指了一下圈椅,又簡潔地說了聲:“請!”奇奇科夫落座的時候,看了一眼牆和牆上的畫兒。 畫上是一色的英雄好漢,都是些希臘將領的全身像:有穿著紅軍褲綠軍服、鼻上戴著眼鏡的馬弗羅科爾達託,還有科洛科特羅尼、米阿烏利、卡納裡。 這些英雄好漢都是大粗腿、大鬍子,讓人看了不禁要心驚膽顫。在這些希臘彪形大漢中間,不知由於什麼原因和出於什麼企圖,也掛了一張瘦小的俄國將領巴格拉季翁的畫像(畫的下部是一些小軍旗和小炮)
,而且鑲在一個最狹小的鏡框裡。 接下去的是希臘女英雄波別利娜,她的腿要比充斥於現代社交場合的那些花花公子的腰還粗。 主人自己是個健壯的人,因此他好象也想用一些強壯的人來裝飾自己的房間。 波別利娜旁邊,緊挨著視窗,掛著一隻鳥籠,裡面是一隻毛色灰暗帶白斑點的鶇鳥,樣子非常象索巴克維奇。主客兩人剛剛沉默了兩分鐘,客廳的門就開了,走進來一位女主人。 這位太太身材很高,頭戴包發帽,帽帶兒是家制染料改染的。 她穩步走了進來,直直地挺著頭,象一株棕櫚。“這是我的費奧杜利婭。 伊萬諾夫娜!”索巴克維奇說。奇奇科夫走過去吻費奧杜利婭。 伊萬諾夫娜的手,費奧杜利婭。 伊萬諾夫娜幾乎是把手徑直塞到他的嘴唇上去的。這一剎那間奇奇科夫留意到她的手是用醃黃瓜的水洗乾淨的。“親愛的,給你介紹一下,”索巴克維奇補充說:“這位是帕維爾。 伊萬諾維奇。 奇奇科夫!是我在省長和郵政局長家裡有幸認識的。”
費奧杜利婭。 伊萬諾夫娜也簡潔地說了聲“請”,頭象扮演女王的女演員似的搖了一下,請奇奇科夫落座。 她接著也坐到長沙發上,戴上細羊毛圍巾,就再一動也不動了,甚至連眼睛和眉毛也沒有動一下。奇奇科夫又揚起頭來,又看到了大粗腿、大鬍子的卡納裡以及波別利娜和籠中的鶇鳥。足足有五分鐘的光景,大家都保持沉默,僅有鶇鳥看到木籠子底兒上有糧粒,去啄食,嘴觸到木板上發出了咚咚聲。奇奇科夫又看了一下屋裡的陳設,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是高度堅固、極其笨重的,同屋子的主人有出奇相似之處;客廳的一角放著一張胡桃木大肚子寫字檯,四條怪誕的桌腿又矮又粗:活象一隻熊。 桌子,圈椅、靠背椅,一切都帶有種笨手笨腳、令人吃驚的特性,——一言概之,每件東西,每把椅子都好象在說:“我也是索巴克維奇!”或者:“我也很象索巴克維奇!”
“我們在公證處長伊萬。 格里戈裡耶維奇家裡曾唸叨過您,”奇奇科夫看到誰也不願說話便先開了口,“那是上個星期四。 大家在那裡玩得非常愉快。”
“是的,我那次沒到處長府上去,”索巴克維奇說。“真是個好人!”
“誰?”索巴克維奇看著壁爐角兒說道。“處長唄。”
“也許這是您的錯覺:這樣的混蛋世界上還從來沒有過呢。”
這種頗為偏激的評價使奇奇科夫感到有些不高興,可是他恢復常態以後便接著說:
“當然,人都不是沒有缺點的,不過省長卻是一個少有的好人哪!”
“省長是少有的好人?”
“是的,不對嗎?”
“世界上頭號賊!”
“怎麼,省長是賊?”奇奇科夫說,他絲毫理解不了省長怎麼會成了強盜。“坦率地說,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他補充說。“不過,請恕我直言:他的言談舉止完全不像呀;相反,他的性格里倒是太多了點溫柔。”因此他把省長親手繡錢包兒的事也拿出來作論據,而且把他臉上的那副慈祥神情讚揚了一番。“臉上的神情也是一副強盜相!”索巴克維奇說。“給他一把刀子,讓他到大道上去——他會殺人的,為了一個銅板就能把人殺了!他和副省長都是一路貨——暴君虐主。”
奇奇科夫心想:“噢,他跟他們不和。 跟他談談警察局長看看怎樣?警察局長好象是他的好朋友。”因此便說:“不過,至於我呢,直說吧,警察局長是我最喜歡的。 他的性格那麼耿直、開朗;臉上也顯露著一種憨厚的神情。”
“那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