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個驃騎兵,是個大學生,還是個初入仕途的青年,——天哪!
他心裡什麼樣的深情不會被喚醒,不會被觸動,不會激盪起來呀!他會悵然若失,久久地呆立在那裡,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遠方,忘記了趕路,忘記了耽擱誤事會受到責備和控訴,忘記了自己,忘記了使命,忘記了世界,忘記了宇宙中的一切。然而我們的主人公已屆不惑之年,而且為人冷靜謹慎。但連他也產生奇思異想,而且想了很久,不過他的想法是慎重的,並不是漫無邊際的,有些想法甚至可以說很實際。“小妞兒不錯!”他開啟鼻菸盒嗅了一下鼻菸自言自語地說。“但她身上主要是什麼地方好呢?好就好在她看來是剛剛從寄宿學校或貴族女中畢業出來,她身上還絲毫沒有常言所說的婆娘氣,總之,沒有婆娘們身上那種令人討厭的東西,她如今仍是個孩子,身上的一切都是質樸的:想說就說,愛笑就笑。她現在還沒有定型,可以出息成一個完美的人,也可以變成一個廢物,而且準會變成一個廢物!只要她的媽媽和嬸子大娘們一插手,不用一年的工夫她就會變得婆娘氣十足,變得連她的親爹都認不出她來。 哪兒來的傲慢與做作呢;她會按照諄諄教誨行事,開始冥思苦想,苦苦思索:該跟什麼人說話,怎樣說,說多少,該看誰,怎樣看;她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地怕多說了話;終於連自己也糊塗了,結果便開始一輩子說起謊話來。真是鬼知道會出脫成一個什麼樣的人!”說到這裡,他略停片刻,又接下去:“應該打聽一下她是誰家的閨秀,她的父親是什麼人?是個品德高尚的殷實地主還是個做官撈了一把的正人君子?這個姑娘如果能有二十萬盧布嫁妝,那可真是一塊令人垂涎的肥肉呀。 這可是一個體麵人的好福氣呀。”那二十萬盧布誘人地在腦海裡閃爍著,使他不由得暗自責怪自己為什麼在排解馬車糾紛的時候沒有趁機向馬伕或前導馬御手探聽一下車上的女眷是誰家的。 但是,索巴克維奇的村莊不久就展現在眼前,驅散了他的胡思亂想,使他開始考慮起他所關注的那件大事來。他覺得這個村子很大。 兩片樹林——一片樺樹林,一片松樹林,顏色一深一淺,象兩隻翅膀伸展在村子的左右兩側。村子中央可以發現一座帶閣樓的木造住宅,紅色的房蓋,深灰色或者說爐灰色的牆壁,如同我國軍屯區和德國移民區所蓋的那種房子。 能看得出來,在建造這座房子的時候,建築師曾同房主的喜好進行過不懈的鬥爭。 建築師是個一絲不苟的人,主張對稱;房主呢——卻喜歡舒服,顯然因此才把一邊兒的窗戶全砌死了,在這些窗戶所在的地方只開了一個小窗,那大概為的是照亮暗淡的貯藏室。 正面三角門飾雖經建築師力爭,但終究未能築在房子的正中間,因為主人吩咐把邊上的一根圓柱撤掉,最後原來設計的四根圓柱便只剩了三根。 院子是用特別粗的原木柵欄圍起來的,極為堅韌。 可見,這位地主對堅固性頗為關注。 馬廄、倉庫、廚房也都是又重又粗的原木蓋的,千秋萬代不會倒塌。 農民住的房舍建造得也很精緻:牆壁的木頭沒有刨光,也沒有雕花和其他裝飾,但是活兒卻做得牢固結實,無可指責。 就連水井也是用一般只有建水磨或造船舶才用的那種結實的槲木構架的。 總之,奇奇科夫所見到的一切都堅實牢靠。 馬車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一個視窗差不多同時探出兩張臉來:一張是戴著包發帽的女人臉,又窄又長,象根黃瓜!另一張是男人臉,又圓又大,象俄國做巴拉萊卡琴用的那種葫蘆,順便說說,這種琴輕便,兩根弦,二十來歲的機靈小夥子常常用它裝裝門面,對聚攏來聽他撥弄琴絃的那些白胸脯白脖頸的姑娘們,擠眉弄眼,打打口哨。 閒話少說。 且說那兩張臉張望了一下又同時縮了回去。 一個僕人從門裡走出,穿著灰色的短上衣,淺藍色的立領。他把奇奇科夫領進穿堂,主人也從屋裡迎了出來。他一看到客人,便簡潔地說了一聲“請!”就把他領進屋裡去了。奇奇科夫看了索巴克維奇一眼,覺得索巴克維奇這次極象一隻中等個頭兒的熊。 而且他身上穿的燕尾服也是地地道道的熊皮色,衣袖長,褲腿長,兩腳邁起步來歪歪斜斜的,時常踩到別人的腳上。臉色火紅,象銅錢的顏色。大家明白,世界上有許多臉造物主並沒有肯費許多工夫去精雕細琢過;對這種臉,造物主沒有肯用銼呀鑿子呀之類的小工具,只是掄起斧子就砍:一斧子砍出個鼻子,另一斧子砍出兩片嘴唇,再拿大鑽鑽出兩隻眼,沒有再仔細推敲,說了聲“活!”就打發他到這個世界上來了。 索巴克維奇就是用這種方式造出來的一個最堅固的美妙的形象:他的上半身比下半身更有特點:脖頸絲毫不轉動,因而他很少看談話的對方,談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