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也不瞬地瞪著他,想站起來,才記起懷裡還緊攬著一個孩子,跟著聽見連聲呼喊,一名婦人急慌慌跑出——
“山子、山子?!你把娘嚇死啦!嗚嗚嗚……咱兒的心肝呀——”哭喊著,已從她懷裡把孩子“挖”了過去,又蹭又親的。
那孩子回到孃親熟悉的懷抱,終於回過神來,哇地一聲哭得響亮。
“永瀾師傅,謝謝您、謝謝您,真是……真是太謝謝您了!”婦人抱著孩子拚命鞠躬,滿臉是淚。
年永瀾淡淡牽唇。“是這位姑娘的功勞,您該謝她才是。”
婦人有些戒備地瞄了白衣姑娘一眼,唇蠕了蠕,竟未出聲,只微微福身,跟著便帶著孩子離開廣場。
此時,見紅馬已被馴服,一旁圍觀的群眾瞻子大了起來,全靠攏過來,人群裡傅出清亮亮的嘲諷聲音——
“我說永瀾師傅呀,您也忠厚過頭了。若不是這姑娘把馬騎進園子裡,那孩子也不會被嚇著,沒同她要求賠償已便宜她啦!做啥兒得向這始作俑者道謝?豈不好笑?”
“對得沒邊啦!”有人擊掌,又說:“更何況人家還賞了您一耳光,您有涵養、肚量大,這是以德報怨、宅心仁厚,可惜這姚家姑娘沒您這等心思,辣嗆得厲害,您的好意她沒法心領,結果是對牛彈琴。”
年永瀾微乎其微地挑眉,望向姑娘家,她就立正那兒,白衣擦破了好幾處,沾著不少灰,一張俏顏卻不甘示弱地揚起,她雙手緊握成拳,眸中淨是生氣,驕傲且倔強地環顧著在場的每張面孔。
姚家姑娘?開封城裡何時多了怎麼一位姑娘?
他心中正自疑惑,下一刻,開封的百姓倒適時為他提供解答——
“喲——咱兒也認出來啦,原來是城西大戶姚來發的掌上明珠!”
“什麼大戶不大戶?明明就是暴發戶、土財主,家教不好,把獨生女兒給慣壞了,還取個名叫嬌嬌,唉,諸位聽聽,有學問的人家怎會替閨女兒取這般沒品味的名字?”
原來,她叫作嬌嬌,姚嬌嬌。
年永瀾下意識抬起青袖輕觸著遭她瘻摑的面頰,火熱的麻感尚在。
如此憶起,他確實在開封十字大街上見過她幾回,但僅僅遠觀,不曾放在心上,更從未像今日這般短兵相接。他心頭再次抽扯,模糊閃過一個念頭——
那樣的名兒,真適合她。
第二章 徒徒意對醜顏君
“家教不好又如何?!本小姐就是沒家教,幹你們啥兒事?!”姚嬌嬌衝著圍觀的群眾嚷嚷,嬌蠻性子禁不起撩撥,一下子就烈焰沖天。
她向來要強、不認輸,姚來發就她一個閨女兒,疼若命根,縱容寵愛下,便養成今兒個蠻橫驕態的模樣。但今日這等場面,她想以一敵眾吵贏這場架,恐怕沒怎麼容易。
她剛回話,群眾又是一波騷動,有幾位早隱忍不住,爭著堵回去——
“家教不好就甭出門丟人現眼,乖乖在家剌花繡鳥,讀讀《烈女傳》吧!”
“哎呀,你要她讀書,說不定人家大字不識得幾個,讀個屁呀!”
“哇哈哈哈——不識字就算啦,八成連女紅也學不來,繡得出東西才有鬼!”
“是有鬼呀!你請她繡只鬼給你,肯定像!”
這些言語很是傷人,年永瀾心中錯愕,定定打量著這位引起公憤的姚家姑娘。
那紅紅的頰兒、紅紅的鼻尖,連細緻的耳輪都染紅了,她唇瓣微顫,眼底隱約掠過水光,瞧那神態,明明都快哭了,卻仍硬生生忍住。
“誰說我不識字?!我讀過《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還讀過——讀過——”說實話,她雖識字,讀過的書實在不多,忽地腳一跺,“反正比你們讀過的多很多!”
“胡吹大氣!鬼才信你!”
“不都說了,請她隨便繡繡,看是要吊死鬼、大頭鬼、溺死鬼,什麼鬼都有。”
“哇哈哈哈——”眾人鬨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更何況,忍耐向來不是她姚嬌嬌的強項。
“笑什麼笑?!”嬌斥一聲,清亮灌耳,她右手陡然疾揮,竟從腰間扯出一條烏絲軟鞭,猛地掃打,離她兩尺外的幾塊假石首先遭殃,瞬間碎片迸飛,砸到好幾個人。
“哇——姑娘變夜叉,惜羞成怒啦!”
“鞭子不長眼,快逃呀!”
眾人又是抱頭鼠竄,分向八路逃開。
“罵呀!我姚嬌嬌就站在這兒候著呢,怎地不罵?!”心裡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