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永瀾沉默了。
十多年前,他爹孃因一次意外,雙雙喪生在東瀛忍者和海寇刀下,這年家太極裡,他一向和永勁最親,也一直將祥蘭兒當成親妹照顧,永勁和祥蘭兒合該是一對的,或者這中間仍有許多事懸而未決,又或者永勁自個兒仍固執地不願接受,但事實便是事實。
他萬般不願他們兩人痛苦,那樣的情感波折重重,難道真沒順遂時候?如今,竟還雪上加霜、鬧中添亂,多了一個俏麗姑娘……
凝視著姚嬌嬌,他心中百味雜陳。
男女之情本就複雜,捫心一問,自己又懂得什麼,卻還妄想將她勸退?那薄唇抿出一抹近乎苦澀的笑弧,笑自己夜郎自大、不自量力。
“你懂得永勁族兄嗎?像祥蘭兒那樣知他甚深嗎?”他微微一嘆,帶有幾分愕然、幾分瞭然,原來,他亦不願見她傷心失望。
那張俏臉向來神采飛揚、精神奕奕,就算惱火、發著脾氣,也教人感受著旺盛活力,若永勁最終跟祥蘭兒一起,她承受得起嗎?從此而後,仍暢心快活嗎?而一份情懷又該寄之於誰?
有好片刻,姚嬌嬌教他的話給問住了,那對黑玉般的眼像磁石般發出吸引的力量,讓她莫名又暈眩起來,覺得那張刀痕交錯的臉,其實……並不真的難看……
討厭,她胡思亂想些什麼哪?!
頭用力一甩,她抿抿唇,倔強地道:“相處一久,自然就懂。你懷疑啊?你、你信不信,我……我、我明兒個就找永勁哥哥提親去。”手陡地握成小拳頭。
年永瀾仍是嘆氣,嗓調柔中帶啞——
“祥蘭兒與永勁族兄已相處多年,你如何比得過?你甚至連年家太極最基本的套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要向年家未來的十九代掌門提親嗎?”
“那我就學!總有一日比你還強!”她衝口而出,執拗又驕傲。
“你——”年永瀾欲說無語,心想,若她當真對永勁族兄開口,屆時不知要掀起怎般的風波,而一個姑娘家的清白可能就怎麼毀了,她偏不懂嗎?
這會兒,他真懵了。
鬧元宵剛過三日。
這一日,天光清朗,冬陽好心地露出臉來,一早便消融了龍亭園裡樹梢和草地上的雪花,由古意迴廊而來,兩、三隻燕子在竹編簷下徘徊吟唱,雪裡已知早春訊息。
經過人工池畔,冰面泛出薄薄水氣,仍有幾名裹著厚棉襖的孩子們在上頭滑冰嬉戲,沒留神摔了跤,將襖衣浸溼一大片,也不畏寒。
往前再行,踏出迴廊,廣場上照例聚集著百餘位開封百姓,彼此熟臉熟面的,陣仗一排開,頗為壯觀,跟著立在最前頭的順長身影,演練著百零五式的太極拳法。這套拳路是年家太極入門基礎,重在養氣強身、端念正意,在華中、華北一帶早推廣許久,江湖皆知。
尋常時候,眾人皆是凝神專注,隨著年永瀾走完整套基礎功,接下來分群練習,年永瀾和幾名年家子弟會適時給予指正,若有疑問,也可趁此時提出,做個別教授。
可今兒個,廣場的氣氛挺不相同,原有的沉靜彷佛開了道細縫,滲進某種古怪的騷動。
此時,眾人一招斜飛勢,跟著提手上勢,下一招白鶴亮翅還不及打出,那引起騷動的源頭終於出聲——
“等一下啦,是左邊還是右邊?哪隻手先提啊?年永瀾,你打得那麼慢,我瞧得眼都花了!”這話實在矛盾,然而,對一個初學者而言,太極拳法招式雖緩,但一個又一個的弧,大大小小,綿綿不斷,若不得要領,真要被搞得滿頭霧水。
姚嬌嬌此話一出,陣陣笑聲陡地爆響。
年永瀾雙手舒張,沉肩拔背,無奈綿勁一斷,他雙眉莫可奈何地挑動,正要旋過身來面對姚嬌嬌,幾位大叔大嬸已先他一步開口——
“你說永瀾師傅打得慢,咱兒瞧你才慢哪,大夥兒早都走完斜飛勢,你還在倒攆猴,該右不右,該左不左,該抬腳不抬腳,別旋身你偏偏調了重心,姚大小姐,真沒天分就甭學了,何苦呢?”
“誰說我沒天分?!你們能學,我自然也會!”她不服輸地仰起鼻子。
“喲,咱們同你怎能比呀?!你嬌貴得很,是鑲了金的大小姐,同咱們擠在這廣場上,豈不委屈?”
“這廣場寬敞得很,半點兒也不擠。”她忍不住音調微揚。
“是——原來不擠,可多了一個,不知怎地就擠了。”
姚嬌嬌鼓起雙頰,聽出人家話裡的調侃,明白多的那一個,指的自然是她。
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