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尼嗎”,這個是群嘲模式。
酸菜漬好,廠裡東西分完,就已經是銀妝束裹的時候了。
下雪總是很突然的事。
某一個清晨,醒來就會覺得空氣中帶著一絲清爽,哪怕你人還在被窩裡。套上衣服,捲起窗上厚厚的棉簾,刺眼的白光便透過玻璃晃到眼睛裡。這時候的玻璃窗肯定是半透明的磨砂狀。大人便說一聲:“哎,下雪了唉。”小孩就跳著叫:“下雪嘍,下雪嘍。”從被窩裡急慌慌的鑽出來扯衣服。
穿好衣服洗把臉,大人小孩就都往外面奔,大人要出去看看有沒有被雪壓壞的東西,院子裡道路上的雪要清掃,孩子們就是單純的要出去玩了,拍雪人,堆雪人,打雪杖,就只是在雪地上踩一串腳印都充滿著樂趣。
那時候下場雪幾十厘米厚是很正常的,有時候一場大雪近一米深,把樹壓折,把房子或是牛棚豬圈壓塌都是很正常的事。2000年以後,雪就下的沒有這麼厚了,氣溫也在每年提高,過了2010年,雪也下的少了,溫度更是隻有零下十幾度,已經不像是東北的冬天了。
下大雪的早晨出門是個力氣活,雪會把門堵住,要使很大的力氣才能把門推開。有時候雪太大了,要別人在外面幫忙把雪鏟了才能開啟門,跳窗是不行的,冬天都要用厚塑膠布從外面把整個窗密封起來。
左鄰右舍的大人們拿著木頭釘的推雪板或者平口鐵鍬,嘴裡噴著濃重的白氣除雪,自家院子裡,外面的道路,人少或者只有老人在家的鄰居家院子,豬圈雞舍的頂上。三四十厘米厚的雪鏟起來很累人的,幹一會,就會有人把棉襖脫下來往路邊圍牆或是欄子上一搭,整個上半身都冒著白煙。
總看到書上說掃雪,也看過電視裡拿著大竹掃把掃雪的,但雪真的不能用掃的,根本掃不動。除非只下一點點,一兩厘米厚。
清出來的雪就堆在菜地裡或是路邊低窪的地方,來年開春就化成水了,沒有必要花力氣運走。
東北的冬天天很短,早上要近七點鐘才會亮天,下午四點半就開始黑了,不過下了雪之後,天黑了也一樣什麼都能看見,只是沒有白天那麼清楚。
大雪一下,整個世界就變成了只有黑白兩色。
溝壕被填平了,河面被掩蓋起來,房子,牆頭,樹木,所有的一切都被壓在了厚厚的雪色下面。平面是白的,斜面和立面是黑的。
在雪地上走路人會很累,整個身體都要使力,不然就會摔倒。如果是新下的雪,還要把褲角紮起來,不然走幾步雪就進了鞋子裡,褲管裡,融化成冰水,走起來時只是溼漉漉的還沒什麼,只要停下來站一會,有個十幾分鍾就能把整個腳和小腿凍成一塊冰坨失去知覺。
一旦腳失去知覺人走路就會摔跤,沒有了平衡感,嚴重的腳趾都會爛掉。
在那個時候因為大意鼻子耳朵腳趾凍掉的大有人在。當然大部分不會有這麼嚴重,不過,只要凍著了,等你進了屋稍暖一點,凍的部位就會迅速回溫,那種癢,叫癢到骨頭裡的癢,癢中還夾著疼,越疼越癢,摸不得抓不得,那滋味,也就是天龍八部裡天山童姥的生死訣了。
金庸肯定是被凍過的。
凍傷是很可怕的,剛開始還只是覺得有點冷,一會兒就是有點疼了,不過這會還只是凍,還沒傷,只是凍著了,如果還不在意,覺得自己牛逼不怕或者能挺住,接下來就會失去知覺,慢慢的即不冷也不疼了,傷了。
一旦凍傷就沒辦法了,輕點的用雪輕輕搓搓,別到溫度太高的地方,慢慢的緩,等感覺到癢就有一定的可能恢復,就是得疼幾天,鑽心刻骨的疼。傷的重的就壞死了,暖過來就掉了。掉了就掉了,如果養一段時間用點藥就沒有什麼問題了,這也是幸運,糟的是掉了還沒完,暖過來後化了膿或是淌黃水,這可能就得再去截肢了。
一場雪下來,天地間就換了個模樣,接下來的日子就會時不時的下一場,漸漸菜園子裡和路的兩旁就變成了巨大的雪堆,小孩子走在路上都沒有路邊的雪牆高。有愛動的大人就拿把鍬把雪堆拍實修形,慢慢的澆上水,就成了一架滑梯,每天都有穿得像粽子一樣的孩子們在上面歡叫著滑下來,再笨笨的爬上去。
雪後的冬天是非常乾淨的,怎麼滾爬摔打也不會髒了衣服。
雪過天晴以後的日子,會比沒下雪之前冷上那麼幾分,風也變得凜冽刺骨,北風總是夾著一蓬雪屑,打著旋兒,嗚嗚的叫著,貼著層頂地面不斷的掠過,吹在臉上像用砂紙磨過,生疼生疼的。
張興明家算是這片家屬區的最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