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家少將軍恰到好處地用後背擋住了那些目光,接著湊到趙瑗耳邊,低聲說道:“弟兄們已許久不曾見過女人了,難免逾越了些,還望帝姬多加擔待。”
趙瑗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少將軍繼續微笑著說道:“如蒙帝姬不棄,今夜臣替您守夜如何?”
……她有說不的權利嗎?
沒有。
因為這裡是西軍的地盤,西軍的老大說了算。
趙瑗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雲淡風輕地吐出一個字來:“唔。”
圍觀眾人齊齊樂了個仰倒,朝自家少郎君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嬉笑著勾肩搭背地走了。等到所有人都走得乾乾淨淨,種沂才轉頭對趙瑗說道:“西軍的弟兄一向放浪慣了,臣代他們向帝姬謝罪,還望帝姬海涵。”
他雖然口上說著海涵,眼底卻透著幾分促狹的笑意,壓根沒有半點“深表歉意”的意思。
趙瑗決定大度地不去跟他計較。
真要計較下去,她非得一樁樁一件件地數落西軍那些促狹事兒,弄得自己提前衰老不可。
眼見趙瑗神色緩和了些,種沂才溫柔地笑了笑,低聲說道:“我明日便帶人離開。”
趙瑗愣了一下,這麼快?
“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時間越短越好。”種沂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抬起手想要碰碰她的長髮,最終卻握成拳頭,在唇邊低低咳嗽了一聲。“帝姬,要好生保重才是。”
唔……
怎麼忽然有種很難過的感覺。
就像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朋友,突然間要時差海外三五年不回來,感覺特別特別地揪心……
趙瑗輕輕“嗯”了一聲,足尖無意識地在地上劃拉。
“帝姬?”
種沂似乎有些驚訝,喚了她一聲,終於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她的長睫毛。
趙瑗驚訝地後退了半步,看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同樣愣了一下,臉上漸漸浮現出懊惱的神情,右手在半空中僵持著,可以清晰的看見指節邊沿薄薄的繭。
“你……”
“我……”
兩人同時出聲,卻又齊齊剎住了話頭。最終還是少年低低嘆息一聲,退後了兩步,撩袍下跪:“臣……”
“好了!”趙瑗出聲喝止。
“別跪我。我……當不起你的一跪。”
熱血遍灑沙場的西軍兒郎,戍守邊關的種家將軍……
她真的,真的當不起種沂一跪。
趙瑗閉著眼睛,感覺說出每一個字句,都分外艱難:“西軍和種家,都是我最最崇敬、半點不敢褻。瀆的。少郎君一再跪我,那可真是折我的壽了。”
種沂一愣。
她說……什麼?
崇敬西軍,還有,種家?
縱觀整個大宋,為軍將者,都是極其卑微的所在,甚至不能封侯拜相、緋袍加身……帝姬她,怎會說出“崇敬”二字的?
“少郎君,不,將軍。”趙瑗輕輕搖搖頭,心境漸漸平和了些,語調也和緩了下來,“請不要妄自菲薄。你是馳騁沙場傲骨錚錚的鐵血將軍,不該……”
“帝姬!”
種沂蠻橫地打斷了她的話,伸出手,沿著她的面部輪廓,一點一點地滑了下去,薄唇也隨之抿起,語調極低,“不要給我希望,因為……等到希望破碎的那一日,臣,承受不起。”
最後那個“臣”字咬得很重,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趙瑗搖搖頭,心中有些難過。
她能感覺到種沂在看著自己,目光灼灼,幾乎能將她從外到裡穿透出兩個大洞來。她知道種沂說要娶她不是一句玩笑話,她明顯能感覺到這些日子發生的變化……
“帝姬。”少年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可以喚你‘柔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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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
趙瑗攏著被子,坐在床沿上翻閱著宗澤給她的一些卷宗。趙構這個天下兵馬大元帥不過是名義上的,真正攬事兒的人,還是李綱和宗澤。今年冬天,宗澤的身體變得很差,便索性分了一些事情到趙瑗身上,自己躲了兩日清閒。
今天分到趙瑗手中的卷宗是:某一路將士又鬥毆了、某一營士兵又造。反了、某某人又當了逃兵……她一路看下來,統共不過兩個字:缺錢。
先前收集的軍餉糧草都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所以這些日子,才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