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德華放慢了腳步,他猛然想到東山鎮裡的倪譜軒老先生,倪老先生與爹爹有很深的交情,自己在長沙讀書時,也曾多次看望過他,現在找他去,也許會有辦法。
許德華來到倪老先生家裡。
“德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眼下要緊的是快快離開此地,隨便去什麼地方都成。”倪老先生在幫他出主意。
“可是,長沙城我怎樣進得去呀?”許德華覺得很難辦。
倪譜軒也在屋裡轉來轉去,稍許,他一拍腿,高興起來:“有了,你就坐我大女兒的轎進城,不會出差的。”
倪譜軒大女兒嫁給了朗梨鎮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算得上長沙附近有名的闊奶奶。許德華還在猶豫。
天已大亮,許德華男扮女妝坐轎來到了長沙小吳門。許德華悄悄撩開轎簾,發現站崗的又是回長沙時遇到的那一高一矮兩個兵,不免有些擔心。他又掃一眼城門,上面貼有緝拿許德華的佈告,只是沒有照片。他的心有些坦然,既然沒附照片,就不容易被認出來。
花轎到了兩個哨兵跟前,抬轎人口氣強硬地指指花轎:“我們送倪家大小姐回婆家。”
高個子兵雖說沒見過倪大小姐,卻早有耳聞,衝轎子點點頭,說了聲:“請!”
“慢!”那個好找茬兒的矮個子兵上前擋住花轎,他撩開轎簾盯著許德華,覺得面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高個子兵也湊過來,一見裡面是穿花衣服的“太太”,料定就是倪大小姐。
“你還瞅什麼?明明坐的是倪大小姐嘛!”矮個子兵只得揮了揮手,放轎子透過。
直到這時,許德華才著實地鬆了口氣!
這一關總算是闖過去了。可怎樣混進長沙火車站呢?許德華心想,反正當局也未發照片,這麼大的火車站,這麼多人,是不會輕易被發現的。想到這兒,他抖擻了下精神,邁開大步,混進了長沙車站。
他取出錢想買張長沙去北平的火車票,可錢只夠買到邢臺的,怎麼辦呢?
許德華在車站裡來回踱步,對了,臨別前,岳母曾拉住手說:“五伢子,你到你岳父那兒躲一躲吧,他在河北清河縣。”
許德華眼睛一亮,對!清河在邢臺東面,改坐慢車省下點盤纏,何不先去找岳父?他是國民黨的縣長,那裡一定很安全,暫到清河住一下,再尋找機會去北平。就這樣,他買了張去邢臺的慢車車票,混上火車。
火車一聲長鳴,緩緩地離開了長沙車站。許德華坐在座位上,他的心裡依然緊張,他甚至不敢同旅客交談,擔心暴露了自己。他多麼希望火車跑得快些,再快些!
火車終於駛出了湖南地界,許德華的心情輕鬆了些,望著窗前一閃而過的山川、河流、樹木、村莊、田地,想起了僅僅十天的故鄉生活,想起了爹爹、兄嫂,更想起心愛的桃妹子,許德華為桃妹子擔憂起來:“是我害了她呀……”他感到對不起妻子。可我選擇了這條路,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
許德華留戀而憂傷。他知道,現在又要四海飄零了,不知要飄到何方?
觸景生情,許德華低聲背誦起李白的詩:爾從泛舟役,使我心魂悽。
開帆散長風,舒捲與雲龍。
吟著詩,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來,許德華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了,應該改個名字。
我的處境不正像詩中的小舟嗎?我這隻鳧雁似的舟,泛遍天涯海角,也要去找黨,一定要找到黨。
對!就改名泛舟,在人生的滄海里泛舟……
1928年的深秋,清河縣政府門前。兩個穿著黑色警服的衛兵分立在門的兩側。門前的兩尊石獅子,雙目圓瞪,好不威風!給縣府衙門增添了幾分威嚴。
一個身穿藍長袍的人風塵僕僕地走來,他用眼打量了一下,直向縣衙門口走去,剛要往裡進,那兩名警察把槍一橫:“站住!幹什麼的?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我找縣長鄒希魯,他是我岳父。”
兩個警察先是一愣,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見這個人滿面灰塵,鬍子拉茬,藍色長袍撕破了幾道口子,一雙布鞋沾滿泥巴。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笑得前仰後合,猜想這個人不是瘋子,也是冒充的。
“快走開!”兩個警察幾乎同時吆喝道。
這個人就是許德華,現已改名泛舟。他見兩個警察很兇,正要解釋,其中一個警察揮棍打來,許德華手疾眼快,順勢一拽,只聽“撲通”一聲,那警察摔在地上,警棍落到許德華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