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天天疏遠自己,只會跟她說:“別來煩我,沒工夫跟你玩。”而撫育者哥哥已經整日不苟言笑,變得憂鬱而沉默。那時候,她十分困惑,而父親始終沒能給她一個明確的解釋。每次她問起這個問題,他只會照本宣科地回答:“一個是理者,另一個是撫育者,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長大。”
她可不喜歡他們的方式,他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只有她除外。於是她便去找其他的小情者們。她們都對自己的兄弟有同樣的抱怨,都在談論著組成家庭的事,都喜歡在陽光中伸展軀體進食。她們彼此越來越相似,每天都在說著同樣的事。
漸漸的,她開始憎惡她們。一有機會她就遠離群體,獨來獨往。於是大家也開始疏遠她,在背後叫她“左情者”。 (被人這樣叫,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每當她想到這個詞,她總會清晰地記起那種細碎的聲音如何在自己身後徘徊,揮之不去。她們知道,這樣足以使她傷心不已。)不過無論如何,父親對她的關愛始終如一,即使他知道所有人都在背後取笑她。他總是盡其所能地保護她,儘管他的方式總是那麼笨拙。有時候,他會一直跟著她到地面上去,儘管他自己非常討厭那個地方。他只是想保護她,害怕她受到傷害。
有一次,她偶然遇到他在跟長老交談。要知道一個撫育者幾乎永遠沒有機會跟長老說話。儘管她還小,這個道理她也非常清楚。長老只跟理者說話。
她被嚇壞了,趕忙悄悄溜走。可是在她走遠之前,還是聽到父親說:“我把她照顧得很好,尊敬的長老。”
是不是長老問起了她的事?難道她的古怪脾氣傳到長老那裡去了?可是父親的口氣中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即使面對長老,他也敢於直述對女兒的關愛。想到這一點,杜阿心中充滿自豪。
可是現在,他卻要離開了。杜阿曾夢想過無數次的那種完全獨立的生活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觸手可及的無盡孤獨。她說:“為什麼?為什麼你非走不可?”
“我必須走,我的孩子。”
是的,他必須走。她心裡清楚。所有人,或早或晚,終歸要逝去。將來會有一天,她自己也會嘆口氣,說:“我必須走。”
他說:“你的理者父親已經決定了,我們這個家都要聽他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聽他的?”她幾乎從未見過她的理者父親和她的母親。對她而言,他們毫無意義。只有她的撫育者,她的撫育者父親,她的爸爸,才是這個家的全部。他就站在那裡,輪廓平直。他不像理者那樣全身彎角光滑,弧度優美;也不像情者那樣充滿顫抖似的波紋。不用他開口,她就能猜出他要說什麼。
她知道他接下來會說:“面對一個小情者,我解釋不清楚。”
果然如此。
杜阿感到心中的悲傷難以抑止,情不自禁地說:“可是我會想你的,爸爸。我知道,你一直以為我不關心你,一直以為我討厭你管著我。可是你知道嗎,我情願你永遠在我身邊,管著我,不讓做這不讓做那,也不願永遠失去你。”
爸爸只是站在那裡,他不知道如何平撫女兒奔湧的情感。他只能走到她身邊,伸出手來。這個動作對他而言並不輕鬆,可是他還是伸出自己顫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柔。
杜阿輕輕叫道:“噢,爸爸。”她也伸出手來,在她觸手的遮蓋下,父親的手朦朧隱約,微光閃爍。她是很小心地不讓他們的手彼此碰到,她知道這樣會讓父親很尷尬。
父親抽回手來,她一下子手中空空。他說:“記住,有困難的時候去找長老,杜阿。他們會幫你。
我……我現在要走了。”
他走了,從此再未出現。
現在,杜阿靜靜地坐在那裡,在夕陽中回憶往昔。
她忽然想到,過不了多久崔特就會發覺她又溜走了,又會去奧登那裡嘮嘮叨叨。
而奧登又會給她上課,講那些責任之類的廢話。
她才不在乎呢。
第二章 奧登(1)
奧登已經感應到杜阿又溜到地面上去了。並沒有刻意去想,但他還是感應到了她所在的方向,甚至連他們之間的距離也瞭然於胸。如果硬要自己不去想,他肯定會覺得不舒服。因為在這些年來,這種感應已經融在他的潛意識之中,渾然一體,不可分離。在不知不覺間,他會在頭腦中搜集她的資訊,至於動機緣由,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好像事情本應如此。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自然而然地具備了這個本領。
崔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