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他說,“這玩意很結實,能放兩個人。”
“噢,他們會說我不檢點的……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我想。太刺激了。”
“刺激?你剛才一直沒摔倒,很了不起的記錄啊。
你不介意我回去四處宣揚吧。”
“不,我這人就愛聽好話……你不指望我還能再來一次,是嗎?”
“現在嗎?當然不。我自己都做不到。我們再休息一會兒,等你的心跳恢復正常了,我們就往回走。要是你現在把腿伸給我,我可以把滑翔器給你解下來。下次再教你自己操作。”
“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當然會有。難道你玩得不開心嗎?”
“不止開心,也很恐怖。”
“下次就沒這麼可怕了。越往後,恐懼就會越來越少,最後完全消失,只剩下樂趣。到那時候,我們來一場比賽吧。”
“不,我不幹。我太老了。”
“在月球上,你不算老,只不過看起來老一點而已。”
狄尼森躺在月面上,無邊的寂靜一點點滲入體內。
現在他面對著地球。它懸在半空,巋然不動。在剛才的滑行過程中,只有看著它,心裡才有足夠的安全感,他才能一路平穩地滑下來。對此,他深懷感激。
他開口問道:“茜裡妮,你經常到上面來嗎?我是說,你自己一個人,或者跟一兩個朋友一起,在節日以外。”
“應該一次都沒有。除了陪很多人一起,你知道,這是我的工作。不過現在我卻跟你一起上來了,想想自己都奇怪。”
“唔。”狄尼森隨口應了一聲。
“你不感到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我個人以為,每個人做一件事都不外乎兩個理由,要麼是他願意做,要麼是他不得不做。但是不管出於哪個原因,我認為都是個人選擇,別人無權干涉。”
“謝謝你,本。很高興你也這麼想。你知道嗎?作為一個新人,你的優點之一就是,你不想幹涉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是生活在地下的種族,我們月球人是穴居人類。難道這有什麼錯嗎?”
“一點也沒有。”
“可地球佬都不這麼想。我是個導遊,天天跟他們打交道,不得不忍受他們的屁話。他們嘴裡無非就是那幾句廢話,我都聽膩了。在所有這些廢話中,我聽得最多的就是——”她開始模仿地球人說話,一口地球標準語,“‘可是,親愛的,你們也是人類啊,怎麼能永遠住在地洞裡呢?你難道就不會得幽閉症嗎?你們從來就沒想過看看藍天、綠樹和大海嗎?沒想吹吹風,聞聞花香嗎——’“噢,本,我還能一直說下去。他們還會說,‘不過我想你們從來沒見過藍天綠樹,所以也就不想了是吧’……這麼說,好像我們根本收不到地球的電視節目,完全不知道地球的畫面和聲音——以及味道。”
狄尼森被逗樂了。他說:“你們一般正式回答是什麼?”
“也沒什麼。我們只是說,‘我們習慣了,女士。’要是個男人,就說‘先生’。不過一般都是女人。男人們都在盯著我們的衣服,我估計,腦子裡肯定都想著什麼時候扒下來才好。你知道我心裡真正想跟那幫白痴說什麼嗎?”
“告訴我。只要你還穿著那身制服,這話都得憋在心裡,不過至少今天可以說出來。”
“有意思,說得好……我想告訴他們,‘聽著,女士,為什麼我要喜歡你們那個狗屁世界?我們不想死死待在任何星球的表面,等著颳風下雨。我們不想感受天然的氣流,也不想那些天然的髒水濺到身上。一想到你們渾身細菌,我就噁心。我討厭你們那難聞的青草,無聊的藍天,還有那什麼破白雲。只要我們願意,隨時都能從自己的天空中看到地球,不過我們一般都不願意。
月球就是我們的家,是我們一手創造了它。完全是我們。我們擁有這個家園,我們開發了自己的能源,我們有自己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你們假惺惺的同情。滾回你們的世界,讓你們的重力把你們的奶子拽到膝蓋底下去吧。’這就是我要說的。”
狄尼森說:“真不錯。不過要是哪天你實在憋不住了,來找我說一遍,心情一定會好很多。”
“你知道嗎?老有一些新人建議在月球上建個地球公園,從地球上帶來點種子樹苗之類,種點花花草草;說不定還可以搞點動物。帶來一點家的感覺——他們一般都這麼說。”
“我知道你一定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