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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稱叫“三六子”,南京話講出來就成了“傘漏子”。那時候老百姓喝得起的好一點的白酒,是“赤豆燒”、“綠豆燒”、“五加皮”之類,一次買不起整瓶的,通常是零打,南京人叫“零拷”。父親在外忙碌得心情舒暢,回得家來一高興,就會叫道:“去,拷點咯傘漏子來喝。”

給父親拷酒的任務通常是由吳建民完成的。他那時年紀雖小,卻繼承了父親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心和嘗試的慾望:那無色的液體究竟有什麼好喝呢?怎麼那無色的液體被大人們一喝,就那樣興奮起來呢?在一次拷酒回家的半路上,他勇敢地嚐了一小口。又辣又嗆的液體流入口中,使他對大人的嗜酒更加不解。

如果說父親有什麼突出的缺點,那就是生性過於耿直,又沾染了點地中海民族的直言不諱,有時嘴巴不饒人,說的話讓人感覺不甚中聽。

這往往於無意識中惹出些人際間的罅隙糾葛,每逢這種情況發生,總要勞煩善良且有些調解能力的母親出面來敉平事端。

吳建民的母親姚世鳳,出生在一個窮苦人家。她的父親靠在碼頭上打工養家餬口,母親則一直病恙纏身,40 多歲便撒手人寰。生長在這樣一個窮苦家庭,自然不可能有讀書的機會。但沒有受過什麼教育的姚世鳳,卻很通情達理,她並不十分善於言辭,卻不知從何秉承了將混沌事物條分縷析清爽的才具,什麼難解之事經母親一說,便不再有爭議。

這自然也跟她比較樂於助人,與鄰里相處融洽人緣好不無關係。

母親是無論如何不曾料到,她在不經意間給孩子做了最樸素的外交啟蒙,她以自己的一再實踐反覆向孩子昭示著這樣的事實:講道理可以說服人,可以平息事端;平日積澱的良好關係,會在解決突發爭議時受益匪淺。

正是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裡,吳建民說他在幼小的時候就敬佩母親,在心裡覺得母親有威信。細想來,感悟的天資應該是來自童子時代的潛移默化,只是到了長大成人後,才能於細微之中歸納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來。

逃亡,很快就從遊移付諸行動/那真是一次地獄般的水上航程/日軍空襲前,總能截獲一批自重慶發出的密碼電報/“密碼之父”美國人赫伯特·C。 雅德利被請到了重慶/只要再偏一點,瓦片就將砸在嬰兒吳建民頭上/父親的心咯噔一下:“完了,我的家人完了!”

如果說吳建民的出生,就國際背景而言,不乏外交史上頗為有聲色的片段的話,當時國內的情景對他來說,卻是一連串幾乎要了他的命的災厄。這一切,他都是從母親的追溯中得知的。

1937 年冬季的絲絲寒意,是與一場巨大災難將要降臨的恐慌,幾乎在同一時間遮罩在南京城頭的。後來呈現的事態,證實了那場災難果然是慘絕人寰,聞之比嚴冬更讓人不寒而慄。

那一年,是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挑戰最嚴峻的一年。7月,古都北平和北方最發達的港口城市天津相繼陷落。11 月12 日,中國最現代化的城市上海也淪入日軍之手。戰火和硝煙夾裹著“三個月滅亡中國”

搖籃曲(6)

的叫囂,一天天向國民政府的首都南京瀰漫。

雖然,擁有國民黨軍中最高軍銜的唐生智,信誓旦旦要與南京共存亡,並被臨危授命為南京城防司令,但在北平、天津、上海相繼棄守之後,南京的民眾對國民黨軍能否禦敵于都城之外,深懷疑慮。逃亡,很快就從遊移付諸行動,而後來的事態也證實,做出這種抉擇的人們是幸運的。薩特說人生就是不斷的抉擇,抉擇決定人的命運,看來有道理。

隨著日軍的逼近,逃亡的人流有如潮水,那爭先恐後的場面深深地印在了吳建民母親的腦海。她是這樣對吳建民講述當時的場景的:碼頭上擠滿了充滿驚恐的逃難者,眼巴巴地看著長江裡面有一艘船來了,當人群擁上船後,負重的船又緩緩慢慢駛出。船的甲板上到處都是坐著的人,到處都擠得滿滿的,連移動一下都異常困難。長時間沒有吃的,要喝水只有用繩子繫住缸子,從江裡把水吊上來。

那真是一次地獄般的水上航程,但他們畢竟活著來到了遠離戰火的後方。就在他們一家到達重慶不久,攻破南京城的日軍,就在南京製造了現代人類歷史上令人髮指的血腥屠殺,30 萬人慘遭屠戮。據有關方面統計,當時未能逃離南京的民眾約40 餘萬,幾乎等於每4個人中就有3 個死於屠殺。如此之高的死亡率,如果不是尚湊得出盤纏,踏上了流亡之旅,吳家能否存活下來,就真不敢推想了。

吳家逃過了一劫。在重慶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