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剛才受的傷?〃
“廢話!’’他煩躁地拍開她的手。她是想讓他逆血而死?
女人!一見到血,不是尖叫就是昏倒,要麼便是掉淚。好像男人一掛彩就跟死沒區別了。他清清楚楚地記得,上次玄齡在看到他那個八百年前的舊傷時,流的淚水都能匯聚成一個新的洞庭湖。
這會兒,他實在沒心情去安慰她,更不想聽到任何令他暴躁的聲音。本來,身體已經累得筋疲力盡,若再加上她的一串串淚珠,不如讓他一頭撞死快些。
玄齡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抓住他的胳膊,嘴唇顫抖著上去把汙穢的血濃吸出,拿起他腿上的小瓷瓶,倒些粉末塗抹在傷口上,接著又撕開羅裙的一絲擺角,利落地纏好。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她沒有半點遲疑。
風燭靜靜凝睇著玄齡的一舉一動——
但是,直到她把他肩窩上的傷口處理好,都沒有掉下一顆淚,平靜得出奇。
“風大哥,我都弄好了。”她擠出一絲蒼白無力的笑,起身時又想起什麼,曲膝而坐,“你的衣裳被扎得一個洞連一個,染著血,白天走在路上會嚇到別人呢。你等等,我幫你縫一下——”說著從腰間繫著的荷包內拿出隨身的繡花針,開始為他破開的衣洞縫補。
風燭雙眉挑得老高,不解其意,總覺得怪怪的,事有蹊蹺。不出所料,玄齡哪裡是在縫衣,根本是在自戕!她的針好幾次都是在扎到自己後,才警醒地換對位置。
他想說……卻斂住不語。
何必呢,君家兩個丫頭自幼嬌生慣養,君莊主不曾勉強她們學女紅針線,手笨一點並不奇怪。他是自作多情,才會以為玄齡是心焦所至。既然決定遵守諾言放開她,就要從現在開始,從一點一滴的小事開始——
以後,她的痛癢都與他無關,而是別人的職責了。
玄齡咬斷絲線,打了一個結,淡淡自嘲:“終於不辱使命。你看看我……越來越笨拙。”在小溪中溼溼手,然後把他的衣襟也連帶著濡溼,“水會把血跡沖淡一些,等天亮找到小鎮後,你再買一件衣裳換好了。”
風燭低應:“你去歇息,我們一會再趕路。”他現在根本懶得動一根指頭。之前在尚書府鬥得天昏地暗,已消耗大部分體力,後來在林中一鬧,受了傷就更加難捱。
不知道月剎他們幾個怎樣?大概都好不到哪裡去,狼狽得很。也不曉得尚家兄弟從哪兒弄的薰香,無色無異,竟連他們幾個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老手都沒能察覺,硬是吃了悶虧。果真挖好了陷阱等他們往裡跳——看來做不成同條船上的人,大概尚家兄弟都不會放過。
怪的是,月剎為何會衝動?真是一點不像那樣冷酷而自制的人會做的事情——幾乎話不過三句,就洞簫伺候!
事情越來越複雜,現在有家歸不得,他們四人被打散,連個研究對策的人都沒有!該死的,這會兒要是有酒就好了!至少,先痛痛快快喝一場再說!
他沉沉地吐一口氣,閉目靠在樹下養神。
遠遠地,玄齡悄悄望著他疲倦滄桑的側面,壓抑多時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生怕哭出聲,忙咬著手背,深深地咬著不敢鬆口。尚且來不及束的髮絲散在兩靨,遮住她大半個苦楚不堪的臉孔。
小小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嗚咽著、顫抖著。他不想聽到她哭……看到她哭,她都知道,所以她只能選擇悄悄地哭泣。很久以前,她在他離開洞庭湖時就是這樣。她會笑著看他的身影離去,然後一轉身便淚如雨下,縮回蝸牛殼內獨自悲傷。她捨不得,但必須去割捨,因為能捨方能得——若非太過了解他對她的感情,她也不需痛苦如斯。
風燭不愧是風姨的兒子,那倔強如牛的執著和至死不渝的痴狂如出一轍。風叔叔為救爹孃脫困而橫遭慘死,風姨是為腹中的風燭才苟且偷生活下去的。記憶中,不曾見風姨笑過,她終年就在窗欞朝西南開的方向眺望著。
直到那年秋季,風姨竟因小小的傷寒而死!傷寒啊,對一個習武的人來說,怎會不能痊癒?她只是死了心,不願再活。她的魂魄早已飄到西南方——那個她丈夫長眠的地方。
她好怕,怕風燭會和風姨一樣痴傻,當她有個好歹的時候就會隨之棄生。她寧可拉下臉做個負心女子,要為他找一份責任,親眼看他成家立業,不再死守著她不放。他是重情重義的人,一旦有了責任就不會逃避。
那是她保護他的心啊,他可明白?
曾經恨娘為何要生她,明明知道她的降生只會帶給別人生離死別的痛苦!但是,慢慢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