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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指甲,像塗抹過宏丹似的,我不禁疑惑起來了。

“姊姊,你的指甲怎麼這樣……呢?”我本想加上“好雷”兩字,但畢竟覺得不妥當,就把喉嚨聲音含糊嚥住了,她似乎馬上就意會到了說:“那是一種病人的膚色,你瞧,我的指甲上面早已沒有健康圈了,而且指尖腳尖都是冷冰冰的,那是因為高度的貧血……

“可以輸血嗎?”我急切地問,自然心中也毫無把握。

她答道:“這怎麼會有效呢?輸血對於驟然失血過多的人也許有用,但是我……”講到這裡她的真心微笑又消失了,絕望擺在她面前,她的心驟然沉重起來。過了一會地忽然像講笑話似的哈哈兩聲道:“我是除非有像孫行者般的神通,能到太上老君那裡去偷幾粒仙丹來就好了。”這句話說了以後,我們非但沒有感到她的滑稽或俏皮,而且更覺心酸欲裂,大家似乎連一句安慰的話也講不出來了。

“大姑姑,我今天給你燒了些牛肉來了。”世材議忽然想到牛肉,保詩人心中得到靈感激的,趕快說了出來。

“謝謝你,又叫你費心。”姊姊像背書似的說熟了這兩句話。

“姊姊,你的胃口好嗎?”我也努力想找出些話來講。

“不發熱的時候還好。”她機械地回答。

大家對視著又沒有話可講了,後來世材嫂頻頻窺視國保的手腕——國保的手腕上並沒有什麼,只有一隻長方形手錶。姊姊似乎領會到她的意思,便嘆口氣說:“中午一班的校車也許快開到了,你們早些出去等著吧。”世材嫂這才捧到丹詔似的站起身來,……說道:“我們倒不要緊,校車趕不上也可以坐黃包車的,只是大姑姑你也該休息休息。國保!小姑姑!我們一同走吧。”我只得跟著她們站起來,對姊姊說聲:“明天再來看你。”就同她們根兒倆一齊走出房門。房門自動關上後,我戀戀不忍就走開,因為姊姊還被遺留在裡面,寂寞地,無心無休地給結核菌在領擾著呀。

房門口的牌子是白底黑字的,它清楚地映入我眼睛的是:“蔣眉英”三字,也許有一天這黑字給揩去了,我姊姊的生命也就不再存在於人世間了。

國保瞧我呆呆的站著不肯離開,心中老大覺得不忍,便埋怨他母親道:“其實我們應該讓小姑姑多坐一會。媽老是記掛著校卒,校車,彷彿錯過了這班校車,便像大總統失掉了整個青島一般。”

說得世材嫂赧然無語,我知道她的儉省也有道理的,便忙攔住國保道:“好了,好了,你們倆可千萬不要爭執,我們其實早應該回去了的,你母親到家裡還要燒飯給我們吃哩。”

寂寞的病人便只好讓她獨自寂寞地留在醫院裡,外面美麗的風景是與她無涉的,上坡下坡,她只能夠回想著,或者在夢中出來看看罷了。

第17節:其言也善?(1)

三、其言也善?

我在青島耽擱了幾天,其中只有一次是與姊姊單獨在一起的,她對我說了許多肺腑話。

“唉,小眉,我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會好了,只可憐母親白養我一番,她把辛苦積蓄下來的錢給我讀書讀到大學畢業,如今卻落得如此收場。”

“姊!”我聽她說得難過,便想寬慰她幾句,然而泛泛的幾句安慰話又有什麼用呢?她臥病這許多時,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自己的一切,舉凡防搭話說以及有關補飾的各種藥品方單地都詳細看過了,她的醫學常識——尤其是關於肺病部分的一一簡直豐富得驚人。有一次我在上海報上看到美國將運來大批“肺病特效藥”的訊息,興奮異常,便趕緊寫信去告訴她,彷彿此藥一到,核菌就馬上可以赴盡殺絕似的,不料她瞧了此信後淡然一笑,對國保說道:“所謂肺病特效藥,乃是叫做斯屈羅吐梅新,在美國雜誌上早有此類宣傳,但他們並沒說是特效或什麼的,只不過講此藥對於肺病可以有幫助(help)罷了。”當時國保聽著未免掃興,便問:“那麼絕對有效的藥可有沒有呢?”姊姊苦笑道:“到現在為止,實在還沒有。我也只恨世界上那些科學家太沒用了。”國保反問:“然則可否先找幾種比較有益的——至少是無損的一一一一藥品來試試呢?”姊姊答道:“有益的藥品據我所知就有一百多種,無損的更不計其數了,那裡能夠—一都試遍呢?”總之,她對於自己的病一直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我對此簡直無話可說。

她見我喊了一聲“婉姊”以後又不說話了,大概也知道我是無話可講,便又自己說下道:“小眉,我不知道人死了究竟有鬼沒有?以前我是個無鬼論者,現在我倒希望能夠做個鬼也好,我可以到A城去看看母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