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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此呢?儉以養已,厚以待人,我吏感激他們照顧我姊姊的好意了。

點心是一碗清水煮雞蛋,世材嫂親自捧上來,我說:“謝謝,嫂嫂你自己也……”她連忙搖手說不必客氣,她已經吃過泡飯了,於是我又問:“國保呢?”看看碗中只有二隻半熟的小蛋黃球,但也只得假裝自己吃不了這許多樣子,硬要分給國保一半,國保抵死不肯接受,於是世材嫂便說:“這樣吧,小姑姑,你碗裡這些東西千萬不要推讓,那面鋼精鍋子裡還有些糖湯哩,碎蛋白也很多,國保早上是不大吃東西的,他爸爸也不吃,我看小姑姑既然一定要叫他吃些,國保,你就把這些鍋裡的場喝掉了吧。”國保起先還不肯,後來大概是畢竟忍不住肚餓,就把這剩下來的大半碗光景糖湯咕嘟咕嘟嚥下去了。我瞧著心裡覺得老大的過意不去。

“青島的物價近來很貴吧?”我吃完了兩個雞蛋黃問。

她一面拿手巾來給我抹嘴,一面感慨似的回答道:“可不是嗎?豬肉要賣到一元五六角一斤,雞蛋……就像這麼小的雞蛋,也要位一角錢一個呢?”說著,又彷彿覺得剛才請我吃過雞蛋,此刻便說雞蛋價貴,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連忙改口說:“我們此刻先去看看大姑姑好吧?”

我點點頭。又告訴她說她可不必陪我上醫院了,還是仍舊讓國保辛苦些,陪我去一趟吧。但是她堅持要同去,因為她昨天為我燒了幾種菜,此刻正好分出些帶給我姊姊吃去。我們三個人計議著如何去法,世材嫂便主張搭S大學的校車,國保恐怕我不願意,我連忙說還是搭校車省些麻煩。於是便決定了,三人先走一段路,在距家最近的一個車站上趕上了校車,上坡下坡的不久就到附屬醫院了。

醫院是個很像樣的醫院。我們在大門口下車,穿過花木前森的人行道,曲曲折折地,終於到了第三病院門前。於是國保捧著小萊盒當先領路,我隨在後面,世材嫂因為走得慢,更被錯落在門外了。我輕聲說;“國保,我們慢慢走,等你媽媽一同過去呀。”他說不要緊的,媽媽常來這裡看大姑姑送小菜,她自己認得路。我心中更加感激他們這一家起來。

我們較輕的走上了樓梯,一陣濃烈的軟水氣味撲鼻而來,我這才意識到這是醫院,否則模糊地還當置身於上海第一流華貴大旅館中呢。他們在每間病房門口都寫著病人的姓名,我隨著國保約摸經過五六間病房模樣,便在一塊長方形的門牌上面看見清楚地寫著‘蔣眉英”三字。呀,我不忍想起名字控在房門口竟已達三月之久,它是代表我姊姊在這裡長期受苦的象徵呀。瞧著瞧著就不禁令人心酸起來。

國保財耳對我說道:“小姑姑,請你暫在外邊等一等吧。你今天到這兒來,我們還不曾告訴過大姑姑哩。因為爸爸說恐怕她聽著太興奮了,前幾夜會睡不著覺的。”說完之後,他便獨自推門進去了,彷彿到病人床前輕輕告訴些什麼,接著就低喚:“小姑姑!小姑姑!作進來吧。”

我在門外遲疑了片刻,只好拭乾眼淚,小心推門進去。病房是明亮而寬敞的,當中放著一張床,床的旁邊有一隻小兒,小兒的下面是白色的痰盂。因為什物太少,房間便顯得空洞而可怕。我姊姊臉色慘白地臥在床上,直挺挺似乎絲毫動彈不得,人們假使不看見她的眼珠還會轉動,也許就認為她是已經死去的了。

第16節:姊姊在青島(2)

接著世材嫂也推門而入,一面微微喘著氣。我姊姊安然向我們對視著,努力想裝笑,然而眼圈忍不住有些紅起來了。我一時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好大家互相默默地瞧著傷心。

她的眼眶已凹了進去,嘴唇微微軟動著,像要講話,卻又一時說不出什麼來。只好連連苦笑著,她笑的時候,我發覺她的牙齒似乎變得特別長了。她的身上蓋著一條白被單,肉骨已經在佈下面消失殆盡,只餘兩根桔子的手臂露出外面,瘦得不是皺著皮,而是連皮也似乎繃緊了,牢貼裡在骨頭上,嶙峋可怕。她的手指也僵白尖削,像帶霜的枯木般,令人瞧著起寒冷的感覺,我的心裡有些恐怖,但也只得在床沿坐下去,戰戰兢兢地拉起她的左手說:“妹妹,我瞧你這幾天氣色還好……”說著心中又覺得愧惶,我這算不算在安慰她,還是在敷衍,欺騙他呢?

於是站在旁邊的世材嫂也接著如此說了,只有年青的國保默然無語。姊姊起初似乎有些不相信,但是到後來還是不免有些相信起來了,她微笑著說:“真的嗎?我看恐怕還是愛爾邦的效力,熱度減低了,面色總好看些。”我不忍再瞧她那在死亡線上掙扎著的臉,只自低下頭去,撥弄她的手指,只見灰白色的指端卻整齊地長著淡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