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林夢楚而言,倒也沒什麼可指責處,畢竟是個從沒任過實務的書生,在理事上有所欠缺,並不能算是什麼了不起的短板。何況從他的履歷來看,他也未必願意當地方官。中進士,選為庶吉士入翰林院,清流華選才是他的理想規劃,判這個環節怎麼樣,對他而言也影響不到。
饒是如此,這個解元在廣東高層還是引發一些波瀾。凌雲翼在鹿鳴宴上雖然沒有公開表態,但是對林夢楚不冷不熱,提醒他戒驕戒躁,不可因一時成績沾沾自喜,會試才是檢驗學子的最終場合,拉著第二名亞魁范進諄諄教導,視同子侄,傾向上已經很明顯了。
好在鄉試終歸是有著自己流程的固定工作,寫序齒錄、拜房師、拜座師,一切如常,不會因為總督的態度,就影響到哪,輿論上也不會引發什麼後遺症。薩世忠等人雖然在賭解元上輸了錢,但財大氣粗,也不大當回事,還是包了紅袖招,把范進叫去大吃大喝,開了幾天流水席。
陳望在這次鄉試裡終於成功考中舉人遂了蘭姐兒心願,其生性懶散不會再去考進士,但靠著舉人頭銜,也足以自足。紅袖招的應酬蘭姐自己也出了一部分款,用心當然也是酬謝范進。
接下來進京趕考,廣州及家鄉這邊,都需要這些關係的護持幫助。固然羅山戰役結束,但是有林海珊這條線,一邊倒賣番貨過來,一邊賣出糧食鹽鐵,兩下有著利益上的關係,合作上只會更緊密。
等到廣州諸事安排大概,范進便帶了梁盼弟與胡大姐回鄉向母親辭行。這兩日家裡的客人也往來不斷,許多范進從沒見過的老世交,親近師兄弟牽豬拉羊的來道賀,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筆筆額外的財富。
“廣州城一處瓦房……這房我知道,地段不錯,不過房子不行,大嬸要住進去,就得重修一下。好在咱們現在有錢,重修不算事。”
“兩間南貨鋪寄在老爺名下……這鋪子我倒是也聽說過,生意不錯。”
“村西一百三十畝田……大姐兒,那田什麼情形就得問你了。”梁盼弟撥拉著算盤珠子,把算盤打的山響,一邊運筆如飛,在帳簿上寫上范家這段時間進項。
範母雖然看梁盼弟依舊不順眼,但是范進既中了舉人,胡鬧些也就隨他,若是中了進士,就算弄幾屋子女人,也是祖上光彩。再說比起清樓裡的女子,梁盼弟只是年紀大些,好歹知根知底。范進又說大戶人家的少爺其實房裡常有個大丫鬟,從小照顧飲食,知識一開立刻收房,年紀也比主人大上不少,這叫富貴人家的體面。
既然兒子中了舉,說話想必都是對的,想著自己已經成為富貴人家的成員,就得學著人家怎麼趕時髦。範母除了抽上水煙以外,對於這大丫鬟也得試著接受,不管心裡怎麼彆扭表面上總也會敷衍,兩下相處模式勉強還算過的去。
論起算帳範母實際不在行,隨著范家家業越來越大如何管住這片產業,不讓屬於自己的財富外流就是個問題。作為出身貧苦的婦人,範母自然不會容忍有人把屬於自己的收成租子納入口袋裡,她需要個合格的管家加帳房先生,似乎梁氏也不錯?
見自己的靠山對梁盼弟態度漸漸好轉,胡大姐感到了巨大危機,此時連忙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甲首家的田地,不能打那的主意。”
範母笑道:“怎麼不能?我兒如今已是舉人,範莊田地就都是我家的,還有什麼不能的?”
自范進中了舉人,整個範莊乃至金沙鄉都沸騰起來,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獻土。其實舉人和秀才優免額度是一樣的,都是八十畝田,二丁役。可舉人有了做官資格,屬於官員預備役,與縣令投帖子,都可以以兄弟相稱,為了維護官員體面,沒人會去查舉人的田有多少,丁有幾個。
凡是投到舉人門下,把身份變成僕役,就會從朝廷的黃白冊頁上消失,從此不需要承擔名目諸多的役差。是以老百姓寧可子弟不能科舉,自己從自由人變成奴籍,承擔比官府地租更高的租稅,也要投獻在書生門下,就是要躲掉服役。
金沙無舉人,現在整個鄉都要把資源寄放在范進名下,希圖著躲避掉力役這幾天送田送人送店面的不知有多少。還有人將自家的閨女收拾整齊,送到范家來,說是伺候老太太。可看那女子的模樣,多半是想趁著範老先生不曾進京,先懷上范家骨血抬舉身份。
於範母而言,在她半生時間裡,還從未有過如此威風快意的時刻。一個個甲首甚至是族長在自己面前俯首貼耳說好話,往日裡為了一塊土地歸屬可以打出人命,現在則求著當自家佃戶。包括長樂鄉,都開始要把土地寄到范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