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許小事忤逆父意,這我都能明白。小妹只是覺得,劉世伯越發不近人情了。當日他不是這樣子的,雖然人很方正,但是終究是個慈祥長輩,可現在的劉老伯,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張劉兩家的交情,難道就此為止?”
少女苦笑一聲,“對不住,一下子想到哪裡去了,範兄見笑,我們下棋吧……方才我那一步,落在哪來著,範兄提個醒。”
其實范進已經發覺,張氏在船靠近南京時,就有意的與自己拉開距離。下棋的次數減少,平時的聯絡頻率也在下降。當然隨著與張嗣修等人交情日深,兩下往來的比較多,與張氏的往來少,也不會感到受冷落。
在少女看來,其表現的也算是不著痕跡,但是這種刻意的自然反倒是讓范進覺察。心內與其說失落,倒不如說是好笑:若是心內無他念,又何必故意拉開距離?在長沙時,可不是這樣的。
先是熱,然後某個時間段變的疏遠冷一些,都是極正常的事,范進對這些早就有所準備。眼下又恢復成當初的模式,就是個證據,當然這也要感謝劉一儒送了個助攻。
人陸續趕來,幾個男子也向這邊過來。張氏今天穿的是男裝,並沒準備像那些女孩一樣躲進艙裡,只自己吃飯順帶觀察外面情形,而是準備像男子一樣飲宴酬酢。她看看范進,“範兄,你說小妹今天若是也叫個花魁相陪怎麼樣?”
“世妹沒做過這種事麼?我以為你早做過了呢。現在做,還有點嫌晚。”
張氏一笑,“當然做過了,在家鄉時,我二哥和一個花魁很要好,當時差不多要鬧到娶進門做小的地步。二嫂又哭又鬧,和二哥很打了一場饑荒。最後我出面裝成男兒與那女人相好,故意去勾引她,很快她就上了當,把對二哥的海誓山盟都扔掉了,非要跟著我。二哥那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家裡總算和睦下來,我也就再沒去過。那女人後來還給我寫過信,說即使知道我是女兒身,也願意與我長相廝守,實在是可笑。其實覺得挺沒意思的,庸脂俗粉,沒幾個能入眼的。無非是你們男人貪圖新鮮,家裡給不了的東西,就想要去外面要。用大把的銀子,捧了一個個花魁出來,還要圍著她們轉。”
范進笑道:“這才是宰相之女的手段,這手做的漂亮!”
“當真?當日劉兄可是為這事好生把我訓了一頓,說我實在太胡鬧了。”
“劉兄家教嚴格,怎麼想也在情理之中。我們廣東民風與湖廣不同,不少人都說我們民風不好,實際就是我們看的開而已,女人為什麼不能去清樓呢?大家都一樣,男人能叫女孩子陪,女人就也能。”
張氏點點頭,並未言語,此時,已經有兩個男子從徐維志那裡走過來,一箇中年人,一個年輕書生。那中年人四十幾歲,面向和善,離著老遠就作揖打躬的見禮。
“張小姐一向可好,晚生李知孝,這廂有禮。”
少女連忙回個禮,“李先生?您可千萬別客氣,您是徐世伯的朋友,亦是小女子的長輩,可不敢在您面前拿大。”
“大小姐客氣了,學生不過似乎徐千歲面前一伴食清客,哪敢稱朋友,更不敢擅居尊長,您這是要折我壽的。能讓小人稱一聲晚生,便是造化。這位是範公子吧?久仰久仰,幼學瓊林為萬千學童啟蒙,著實是佳作,真大才子才有這等手段,佩服佩服。”
兩下寒暄幾句,他又指向身邊年輕人,“這是晚生的外甥魏永年,永年快來給幾位見禮。”
天已經黑了下來,船上點起了燈火,照的如同白晝。燈球掩映中,范進發現,這魏永年年紀比自己大幾歲,相貌倒算是俊朗,神色間也極謙恭,屬於那種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很謙和很樸實的書生,倒是不招人厭煩。等人進了船艙,徐六小姐不再與身邊女子打鬧,目光緊落在男子身上,小手緊握成拳,不住道:“魏郎……魏郎。”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淮會(下)
范進已經知道這次宴會的目的,於張氏而言,既是替好姐妹相看郎君,也是想讓兩方的男子認識一下做個朋友。畢竟她與徐六小姐是好姐妹,如果劉堪之與魏永年成為好友,那自然就是佳話。
沒想到劉堪之失約,這事就沒辦成。現在是范進與對方見面,這情形很有點不倫不類。好在張氏是善於應酬的角色,三兩句話,就把這種尷尬給遮掩過去,誰都沒感覺到不妥。
李知孝是在魏國公府當伴食清客的,社交上的功夫是吃飯手段,八面玲瓏,哪方面都能敷衍住。屬於那種即使只有一個人,都能讓席面熱鬧起來的了得角色,自然能體會到這種尷尬,也知道如何把這種尷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