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臻亦從地上起來,拂拂身上的草葉,就著路旁的大勢上馬。
軍士們很快收拾妥當,在號角的催促下,點起火把,列隊重新上路。夜裡寒氣重,離了篝火,人人不禁跺腳,伍長們不斷鼓勁,讓他們走快些好驅寒。
步伐聲急急,伴著火把的光照在原野中鋪開去。路旁村莊的幾戶人家被驚動,開啟窗來檢視,見到密密麻麻的軍士走過,嚇得趕緊闔起。
顧昀雙目直視前方,馬背顛簸,身上鐵甲的鱗片細細撞動。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身影,顧昀轉頭,卻見謝臻稍稍落後,正與他並進。
“我說過將軍此番甚險。”謝臻望著前面,淡淡道,聲音不遠不近,正好傳入顧昀耳中。
顧昀看著他,片刻,唇邊浮起一絲冷笑:“既如此,使君跟來做甚?”
謝臻看他一眼,神色澹然,片刻,亦笑笑。
“你若護不得她,我來。”他低聲道,說罷,輕叱一聲,縱馬朝前方奔去。
太陽出來,漸漸升高。空中漂浮的薄霧漸漸被光照沖淡,多日的陰霾之後,竟又是一個晴天。
京城之中,卻沒了往日晨早的熱鬧。大街上,人影蕭索,平日裡趕早忙碌販夫走卒彷彿全不見了;即便是正值圩日,東市裡亦一片冷清。
馬蹄聲從大街上傳來,時而可見到成隊的戍衛軍士持著兵器走過。
皇帝剛恢復朝會,鮮卑突襲的訊息就不脛而走,一夜間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雖然京兆府連番出榜安民,可街上時而匆匆奔走而過的軍士和戒嚴的城門卻又教人放心不得。
據說夜裡,有人曾登上京城中最高的樟山向北眺望,看到了雉芒關上的燃起的烽火。
樂安宮中,宮人們或侍立,或給堂上的端坐的妃嬪們奉上茶點,無一例外地揣著小心,走路也不敢大聲。
上首,太后正襟危坐,緩緩抿下一口茶湯。
她的視線在眾人之中微微掃過。妃嬪們端坐著,卻目光閃爍,一個個閉口不語。相比起來,皇后竇氏卻淡定得多,眼眸微垂,一貫面色無波。
太后將茶盞放在案上,抬眼,面容之間不掩疲憊。
“陛下今晨可安好?”她緩緩開口道。
皇后抬眼,在座上欠身,答道:“妾今晨往紫微宮中時,陛下已早起,氣色較昨日已大有改善。”
“哦?”太后看她一眼,片刻,問:“如今專司紫微宮的太醫是何人?”
皇后道:“是太醫署袁醫正。”
太后頷首,收回目光。
“陛下身體方愈,又為國事操勞。後宮之中,皇后更當盡心,勿使陛下添憂。”她說。
竇皇后一禮:“敬諾。”
太后轉向一旁的內侍,吩咐道:“袁醫正醫術精進,服侍天子功不可沒。從我庫中賜他彩帛三十匹並黃金十斤。”
內侍聞言,忙一禮:“敬諾。”
“爾等回去吧。“太后揉揉太陽穴,對嬪妃們淡淡道。
眾人面面相覷,各有驚疑不安。
小竇夫人忍不住,正要開口,袖上卻被一扯。抬眼,竇皇后目光斜來,面上的神色卻是平靜。
“妾等遵命。”只見竇皇后向太后一禮,聲音溫和。
“姊姊。”才出宮門,小竇夫人腳步匆匆地跟上竇皇后,看著她,語帶埋怨:“姊姊方才怎不出聲?”
竇皇后看看她,面容仍鎮定。“出聲?”她由侍婢攙著,一邊緩行一邊悠悠道:“太后昨日苦勸陛下整整一日無果,我等今日若來太后跟前哭上一場,豈不惹她惱怒?”
小竇夫人語塞。
鮮卑攻雉芒關,猶如一聲驚雷炸在京城頭頂。據聞雉芒關下,來襲的胡人聚得密密麻麻,足有二三十萬。事急如火燒眉毛,昨日的朝會上,丞相領百官向皇帝奏議離京避險。皇帝卻不肯,以“天子守國門”駁回。
太后聞訊大驚,即刻趕往紫微宮中,與丞相一起相勸。
皇帝執意不改,只說會將太后與皇嗣送離,自己卻要留在京城。太后又急又怒,幾乎暈厥。
事情傳開,在後宮的女人們之中說起,更是風聲鶴唳。
小竇夫人絕望地望著竇皇后,面色灰敗,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指尖冰涼:“陛下……陛下難道要我等留在宮中等死?”
“胡說什麼!”竇皇后聞言,忙瞪她一眼,低斥道。
王宓走入紫微宮中時,皇帝已經從宣政殿回來了。
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