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命令之後僅僅一天,就接到了召他立刻回京“敘職”的詔書。一直等到智緣憤怒的書信寄到他手上,他才知道後悔自己那道“便宜從事”的命令。而這個時候,無辜的人已經死去,而樞府與衛尉寺對姚兕的處罰,不過是將其調入講武學堂做教官——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左遷還是獎賞。石越並非萬能,有一些陋習,他也無可奈何。
熙寧十一年二月五日。
汴京。相府。
呂惠卿手中端著一方紺青色的硯臺,細細觀賞著。這方硯臺雕成仙鶴展翅之狀,製造精美異常,堪稱巧奪天工。他用手指輕叩,硯臺即發出金玉之聲。
“此硯用金雀石製成,邵雍有詩專贊此硯:銅雀或常有,未嘗見金雀。金雀出何所?必出自靈嶽。剪斷白雲根,分破蒼岑角。水貯見溫潤,墨髮如鑱削。”站在下首說話的是呂惠卿之子呂淵,其面貌俊朗,衣衫素潔,頗顯飄逸不群。而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神似呂惠卿。呂淵自小在福建長大,雖是呂惠卿子侄中最聰明的一個,但成人之後酷愛道家之術,不僅無心科舉,更是經常遊歷四方,平素連家都難得回來一次。這個兒子,在呂惠卿看來,實是家族之恥。
“是麼?”呂惠卿的聲音十分冷淡。“你從哪裡弄來這個物什?”
“是有人特意託我送給父親。”呂淵的語氣也有幾分生硬。
“哦?”呂惠卿有幾分意外,斜睨呂淵,問道:“誰家想求官耶?”
呂淵默然不語,嘴角卻露出傲然之色。
“送硯之人,並無所求。”
“哦?”呂惠卿冷笑道:“天下竟有這等好事?”
“想來以昌王之尊,當無所求於父親。”呂淵的話中有幾分得意。
“你說什麼?”呂惠卿霍然變色,望著呂淵,目光變得嚴厲起來。
呂淵卻毫不在意,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是昌王託人送給父親的禮物。”
呂惠卿的臉在一瞬間,便如鐵一般發青,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硯臺,冷冷說道:“這是何處來的,你便給我送回何處去。”
“父親如何這般拂人臉面……石越立下大功回朝……”
“閉嘴!”呂惠卿悖然大怒,指著呂淵罵道:“不肖子欲使吾家遭滅門之禍乎?!吾家富貴已極,爾不知學好,反習異端。如今更是不知輕重至此!真是氣煞我也。”
呂淵被呂惠卿痛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頓腳,上前抱起金雀石硯臺,竟是頭也不回的離府而去。在外面觀望的呂升卿與呂和卿慌亂去勸阻,卻哪裡攔得住。二人只得回頭來見呂惠卿。呂和卿低聲說道:“淵兒回來不易,大哥為何如此生氣?”
呂惠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麼!”
呂升卿本待勸解,這時更不敢說話,只是和呂和卿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卻聽呂惠卿厲聲問道:“你二人有無瞞著我結交宗室?”
呂升卿與呂和卿都是嚇了一跳,二人連忙搖頭。一齊道:“朝廷禁令甚嚴,我等再不知輕重,亦不敢胡來。”
呂惠卿犀利的目光掃過兩個弟弟的眼睛,彷彿要由此穿透他們的內心。半晌,他才嘆了口氣,說道:“吾家富貴已極,若是不知收斂,必有滅族之禍。帝王家事,小心翼翼,都恐犯錯,輕易沾惹不得。你二人須要牢記。”
“是。”
“那不肖子遲早會禍及家門。”呂惠卿恨恨說道。
“既是如何,是否要舉報?”呂升卿小心問道。
呂惠卿瞪了他一眼,心中哭笑不得。若是他能舉報,人家又豈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拉攏自己?昌王打的主意他自然很清楚,如今石越“回京敘職”,自己宰相地位岌岌可危,正是拉攏示好的良機。況且送禮的是自己的兒子,他若是捅出來,不僅自己兒子難逃詔獄,連呂惠卿自己,也是洗刷不清的。他的權力並不鞏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政敵,正在等待他的把柄呢。更何況,呂惠卿也不願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徹底得罪昌王,並非是上策。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不能讓石越留在京師。”呂惠卿很快便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此事誰也不要說出去。”呂惠卿沉聲說道,“石越已至洛陽,數日後便到京師,皇上已下旨,讓宰相至城外親迎。眼下先對付了石越的事情再說。”
“宰相親迎?”呂升卿張大嘴巴,“這恐怕逾制吧?那些御史諫官難道不說話麼?”
呂惠卿微微一笑,悠悠道:“最好不要說話。這本是我的建議。既然皇上不放心,無法不讓石越回京師,那麼便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