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於是,有一天(是什麼時候來著?)安原先生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開始用極其難聽的字眼兒排山倒海地謾罵起我的一切。……他的批判如此猛烈,讓我真是嚇破了膽。毫無疑問,話語中包含著憎惡的感情。一夜之間(只能這麼想)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究竟是什麼,將安原先生變成了我的“敵人”呢?老實說,我全然摸不著頭腦。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村上春樹恐懼症(2)

(同書,270頁)

竊以為,這段關於安原“豹變”的敘述可謂入木三分。並非由於具體的分歧而產生了齟齬,毋寧說是在編輯先生的內部萌生了更為本質的厭惡感。

關於其理由(雖不是直接說明的),村上春樹推測到,或許是由於安原顯本人對自身“作為作家的才能”產生了評價上的誤差。

得知安原顯曾寫過小說,已經是後來的事兒了。他用好幾個筆名,有時又是用真名寫了一些短篇小說,或是去應徵文學獎,或是發表在小規模的雜誌上。……說實話,也算不得特別有趣的小說。既沒有毒性,也不能成為治癒的良藥。儘管這樣說可能有點過分,但小說中絲毫沒有顯露出安原顯這個人的本性。記得那時我還十分費解,為什麼如此令人興趣盎然的人物,卻只能寫出如此索然無味的小說呢?……既然他是個性如此炫目的人,就應該能夠寫出更加有趣、更加生動的故事才對啊。然而,個性與創作,往往是在不無距離的地方得以成立的吧。

據我所知,他的小說既沒有拿過獎,也沒能廣泛引起普通讀者的注意。這件事似乎讓安原先生傷透了心。……

……我現在仍然覺得,安原先生在他的一生中真正追求的是成為一名小說家。作為編輯,經手過許多作家的作品,於是,他可能萌生了這樣的想法吧:“這種程度的玩意兒都行的話,那我也能寫啊。”我很理解那種心情。而且認為,即使他寫出了小說也不足為奇。可不知道為什麼,實際上他卻連“這種程度的玩意兒”都沒能寫出來。

(同書,267…268頁)

這就叫“眼高手低”。

比起創作,更傾向於評論的人,作為創作者,是做不成什麼大事的。

這是事實。

我自己就是如此,所以心知肚明。

我也讀過成千上萬本小說,也曾經很多次覺得“這種程度的玩意兒,我也能寫啊”。

可實際上,不用說“這種程度的玩意兒”了,就連區區一頁都沒能好好寫完。

據說銀色夏生①先生在電視上看了流行歌曲節目之後,覺得“這種程度的玩意兒,我也能寫啊”,於是奮筆疾書,一氣呵成,寫出了一百首歌詞。

這才是“作為作家的才能”。並非透過努力、透過學習就能得到的東西。

人的型別是各不相同的。

作家和編輯之間並不存在著上下的等級差別或階級差別,僅僅是能力的種類有所不同罷了。

不過,也有人認為,這是人在資質上或才華上的差距。雖說這是一種不幸的錯覺,但產生這樣的想法也實屬無可奈何。

對於安原作為作家的才能,外部的評價顯然沒有達到他所期望的高度。安原顯開始憎惡村上春樹的起因,或許與此不無關係。

把作家的親筆手稿這種活生生的素材,當做賺錢的商品變賣給舊書店。安原對村上春樹的憎惡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把手稿當做“物品”變賣,就意味著把作品看做是一件平常的“稀奇玩意兒”(就跟珍奇的郵票或是硬幣一樣)。垂死之人是不可能為了一丁點兒錢去做那種事的。

也許我們應當這樣來看待——這一行為的目的恐怕僅僅在於毀損作品的“文學性”。

“這種東西不是文學!只是件商品而已。”

這才是安原顯想一吐為快的心裡話吧。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評論家所做的最後一件工作,居然是全盤否定一位作家的文學性。我竟從此舉中感到了某種近乎於悲壯的東西。

為什麼某些評論家總是把深惡痛絕的矛頭指向村上春樹呢?

在日誌中也曾好幾次談到這個話題,其實至今我也不明箇中緣由。不過倒是弄懂了一點:這種憎惡乃是“日本文學”的一種生理現象。

直覺告訴我,這裡有著通往日本文學底層的一道傾斜的深坑。

不過,看來日本的評論家們現階段尚無打算從“指向村上春樹的集體憎惡”這一特別的視點出發,來切入日本文學的深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