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已經投靠上權貴豪門的地位勢力,更有待無恐,他表面上把林天翔父子留在延安盤桓幾天,暗地裡卻遍邀了延安城中的名流耆宿和關東道上響過萬兒的頭人,在開堂祭的儀式上,硬逼著林天翔父子對著震遠的鏢旗叩頭上香。這且不言,解承忠還命人用香頭在林天翔額頭刺上‘敗軍之將’的字樣,又要他起誓:世世代代見著震遠鏢旗就得頂禮膜拜。俗話說:‘光棍兒只能打九九,不能打加一。’令岳丈以勢凌人,不顯得太過份了嗎?是可忍,孰不可忍?面對著奇恥大辱,林天翔自知本領遠在‘金鞭無敵’之下,況且目下父子的生命全握在人家的掌心之中,不得不強嚥滿腔悲憤,忍辱負重。解承忠可是樓上造房,房上塔臺,夠風光了。他得意地狂笑。人要臉,樹要皮,這事對林天翔太刺激了。他悲憤交加。回家後懨懨成病,竟至不起。他妻子哀傷過度,不久也死去了。林一輝未滿弱冠之年,那孩子倒挺有志氣的,單人獨馬去延安府找解承忠報父母不共戴天之仇。可憐一條小性命據說就斷送在柳蔭崖之手。林天翔一家落得如此悲慼的下場!解家可真是心狠手辣,斬盡殺絕呀!”
商玉琪聽得睜大了眼睛。範一寬緩了一口氣,接著又說:“你叔父林霄漢得知此事,理當為兄報仇。可在當時,他量了量自己的能耐,也許不能勝過解承忠。更何況,他為廣交天下志士,籌創抗元基地,正在走南闖北忙於暗中串連,就擱下了此事。後來,令泰山竟放出空氣,要找你叔父一試高低,其目的是為了把林家斬盡殺絕,以斷後患。你叔父為了暫避鋒芒,只得毀容改名遠走他鄉。他一方面為抗元事業繼續不怠嘔心瀝血,一方面又不辭辛勞尋師訪友,含辛茹苦地立志苦練,要為兄報仇。這回總算在風陵渡和令岳較量了一番,原擬給點兒教訓即罷,誰知令岳自恃藝高,處處欲置對手於死地,最後被你叔父逼上劍劈崖,不慎墜崖毀身了。按理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叔父也完全可以把那小妞兒和柳蔭崖宰了。可他老人家是個厚道長者,網開一面。他們呢?只看到人家臉上有疤,卻看不到自己鼻子上沾泥。我也不知道他對你商公子是怎麼惡人先告狀的。當然,話說回來,按商、解至親,自然是拳頭朝外打,胳膊朝內彎。我是心直口快,這就叫話到口邊留不住嘛!”
“原來如此!”商王琪恍然大悟地呼了口氣。範一寬這番話編得有頭有尾,繪影繪聲,既有情又有理,不由得玉琪不信。特別是範一寬末了“欲擒故縱”的最後那幾句話,更使商玉琪無話可答。
他想,對呀!難怪兩人來得如此匆忙,又始終說不出仇家真相,卻原來是這麼回事也許解驪珠是不知道的,她太年輕了,那你柳蔭崖可是岳父最得意的門徒,必然親自參與這樁事,怎麼也來矇混?他心中禁不住遷怒於柳蔭崖了。他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若非範兄坦陳衷曲,小弟幾乎誤了大事。不過時下小弟方寸己亂,願三位仁兄指點。”
史洪、李典也欽佩地看了看範一寬,難怪林老頭兒往往委以重任,端的不同凡響。此次他巧搬舌簧,口吐蓮花,說得天花亂墜,天衣無縫,竟將商玉琪緊緊地籠住了。範一寬卻若無其事,飲酒如故,他聽了商玉琪的話,並不馬上介面,卻裝得吞吞吐吐地說:“唉,難哪!我很同情商公子進退維谷的處境,像你這樣一位文能定國辭能安邦的人尚且一籌莫展,叫我,…”他裝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商玉琪用央求的口氣說“小弟才疏智短,況又是當局者迷。誰不知範兄是出了名的智多星,能不吝賜教,小弟沒齒不忘。”
範一寬下意識地咂了咂嘴唇,沉吟半晌,才說:“蒙公子抬愛,不恥下問,我就代你策劃策劃吧。你一邊是尊夫人,一邊是叔父大人,說到底總是一家子。想林頭兒是個厚道長者,令岳雖在風陵渡喪生,也是他自己不慎失足墜崖,又非你叔父親手所害,他不忍加害解,柳兩人,更顯出他的仁者之心和大度。當今之計,你先得打發姓柳的走。這個人是解、林結冤的當事者之一,此人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然後你也不必張揚,我等立即回山,稟明林頭兒,你隨後就把解小姐弄上山來,讓你叔父拿出十多年前林天翔遭辱殉命的真憑實據。想解小姐也是知書達理之輩,當她一旦弄清內中真情,更想到林頭兒是商家的恩人,定能幡然醒悟,改變初衷。到那時候,冤家宜解不宜結,兩家和好,你商公子也幹了件兩全其美的好事,傳作千古佳話。這是我管窺蠡測的皮相之見,凡事得由你自己斟酌定奪。”
商玉琪拍案而起,“著哇!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弟茅塞頓開。範兄真是妙計安天下!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