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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覺得瞎子馬善仁的這個兒子太他媽的不是玩意兒了,以前覺得他腦子裡缺點東西,他媽的,天一旱他好像腦袋裡又多了些啥東西。

他們雖然走開了,卻並沒有放棄,他們綠色的目光依舊覬覦著馬三多家的那幾塊洋芋地。

有一天,馬三多看見通往他家洋芋地的田間道上,走來一個人。他的身板瘦瘦的,長長的,走路的時候輕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他身上的一件藍布褂子已經洗得看不出顏色了,臉上露出皮包骨頭的乾枯跡象。走近了,馬三多就認出他來了。

他就是丁玉香的兄弟,鄰村的木匠,他叫丁玉貴。

馬三多拍了拍躺在一塊毛氈上的馬嘟嘟,乜斜著賊一樣走過來的丁玉貴說:

“哈哈,你是丁玉貴吧,你咋這麼快就老了。去年的時候;對,就是去年我見你的時候你還沒有這麼老嘛!你老得實在太快了,我都差一點認不出你來了。”

最後一個窮人 第十九章(2)

丁玉貴十分沮喪地說:

“我確實老了,可我還沒有生出兒子來哩。”

馬三多說:“你這個人太瘦了,你要是再胖一點,說不定就能生出兒子來。”

丁玉貴說:“我是瘦哇,不瘦沒辦法呀。家裡人口多,糧食不夠吃,我女人比我還瘦哩。”

丁玉貴聽說瞎子馬善仁淹死了,他是來要工錢的。

丁玉貴接著說:

“馬三多,你今年種洋芋真是種對了,今年咱們那裡,麥穗上最多的只結了三顆麥子,你種洋芋確實種對了。”

聽到丁玉貴這麼說,馬三多就很滿意地笑了。

等馬三多笑夠了,丁玉貴又說:

“你應該把那張大木床搬到地上來,就是我幫你們家打的那張大床,就是你和劉巧蘭睡覺的那張大床。馬三多,大床睡起來是不是很舒服?”

馬三多說:“哦……有一件事情我想對你說,咋一下子又想不起來了。”

說著馬三多拍了拍腦袋。

丁玉貴用他細長的脖子支起腦袋,惶然地嚥下一團口水說:

“你再想一想,不忙不忙,你再好好想一想。”

馬三多拍著腦門說:

“嗨呀,你看我差點就忘記告訴你了,我爹他老人家死掉了,叫代二他們弄到南戈壁上給埋了。”

丁玉貴嘆了一口氣說: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你想一想,還有沒有別的啥事對我說。”

馬三多想也沒想就對丁玉貴說:

“好像沒有了。”

丁玉貴剛剛聳起來的肩又塌了下去。他看到腳邊那些頂梢上開滿白色花朵的粗壯的洋芋秧,靈機一動說:

“馬三多,我想摸一顆你的洋芋蛋吃,你不會說啥吧?我還幫你們家做過一張大木床哩。”

馬三多說:“想吃你就吃一個吧。”

丁玉貴的手像杈子一樣插進潮溼的泥土裡,他的指頭慌亂地左右移動著,不一會一顆洋芋就給摸了出來。丁玉貴鼻孔裡一股一股噴出粗粗的氣,他把洋芋放到褲子上擦了擦,轉了幾轉,洋芋就像玉珠一樣白得耀眼了。丁玉貴咬了一口,有幾粒白汁濺到了他乾裂的嘴唇上。

吃完了一顆洋芋,丁玉貴又開口了。他說:

“這麼著吧,馬三多,我就有話直說了,哈——”

這時候馬三多突然停下拍腦袋的手說:

“哦——我想起來了,劉巧蘭到省城去了,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丁玉貴失望地說:

“這事我沒有必要知道,因為這事和我根本沒有啥關係。”

馬三多說:“那我再好好想一想。”

丁玉貴無可奈何地說:

“這麼著吧,馬三多,我就直說了吧——做那張大床的工錢,你爹還沒有給我哩。你爹死了,你給我十個洋芋,做床的工錢咱們就算兩清了。”

馬三多在氈子上坐直身子說:

“哦,對了,你是來要工錢的,我差一點就忘了。我爹死了欠的賬我總得認呀。你說十個就十個。我本來想秋罷的時候給你送去哩,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要了。”

丁玉貴在手指頭上用了勁,向洋芋根部的泥土裡伸進去十次,就摸出了十顆胖墩墩的洋芋。丁玉貴用衣襟包好了,又拿眼瞅了瞅馬三多和他身邊的馬嘟嘟說:

“馬三多,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顆洋芋?我女人到了冬天就會生的,這一次……說不定真能生出個兒子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