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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馬三多揚了揚手說:

“那你就再摸一個吧,再摸上一個就算是我給你兒子的滿月禮。”

丁玉貴又摸了一個,他沒想到這一個和另外十個相比,是最大的一個。

丁玉貴用衣襟包著十一顆胖墩墩的洋芋,戀戀不捨地走了。

馬三多在他開滿花朵的洋芋地邊睡了一覺,秋天就來了。

秋天一到,田野上就露出了疲憊不堪的飢餓面容。收穫了幾碗麥子的沙窪窪人,並沒有像往年秋天那樣在麥粒的巨大香氣中沉醉地抽幾鍋旱菸,望著瓦藍天幕上的雲絮產生一些無關緊要的遐想。女人們首先開始愁起來。

最後一個窮人 第十九章(3)

女人們臉上愁雲一起,男人們就苦了。這些糧食吃不到明年開春,一家人就要斷頓了……這時候,大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馬三多家的那片洋芋。

有人發現馬三多已經將他爹住過的那間上房騰了出來。白露以前,他的洋芋就開始出地了。五畝地洋芋大約是要裝滿一間屋子的啊!沙窪窪人的脖子在一夜之間變長了,天一亮,他們就鵝一樣伸長脖子,向馬三多家的洋芋地張望。

那幾塊洋芋地裡像堆滿了珠寶一樣閃爍著灼人的光芒。他們的目光像絲帶一樣,被幾塊洋芋地牽引著無法擺脫。田野空曠遼遠,秋天複雜的氣味中,他們竟然分辨出了洋芋成熟的氣息。緊接著,這氣息又在人們乾燥的嗓子眼裡凝聚成了一團綿軟的憂慮。

終於有一天,人們看見馬三多揮舞著鐵鍁,在自家的洋芋地裡大幹起來了。

先是劉歪脖的女人馬玉紅來到了馬三多跟前。她說:

“三多呀,你又要幹活,又要管馬嘟嘟,是不是忙不過來呀?我來幫一幫你吧。”

說完她就把正在地上亂爬的馬嘟嘟抱了起來。馬嘟嘟嘴上掛著兩溜沾滿泥土的鼻涕,馬玉紅捋過一把洋芋葉子,給他擦了擦。馬嘟嘟卻很不友好地趁機抻手扯下了她的頭巾,繼而揪住她已經花白了的頭髮。馬玉紅齜著牙叫他鬆手的時候,馬嘟嘟反倒揪得更緊了。

馬三多看見馬玉紅的眼睛裡滾出了兩顆眼淚,他就走過去,拍了拍馬嘟嘟的小手,馬嘟嘟這才把攥在一起的手指鬆開。

馬玉紅眼睛裡的淚珠卻不停地骨碌骨碌滾下來。一邊滾她一邊說:

“小東西,我是你的外奶奶,你卻揪我,你揪錯人了你這個小東西……”

馬三多從馬玉紅懷裡奪過馬嘟嘟說:

“行了吧你,劉巧蘭她跟你們老劉家已經沒有啥關係了。已經沒有關係了她的兒子咋會叫你奶奶?你還是不要做夢了吧,劉巧蘭的兒子,他現在已經是馬家的人啦,你還是回去看你男人寫毛筆字去吧。”

馬玉紅又抽了抽已經發紅的鼻頭說:

“還是讓我幫你哄哄娃兒吧,你好乾活呀。”

馬三多說:“馬嘟嘟在地裡玩土坷垃,我照樣幹活;一點也不耽誤。”

馬玉紅又流了一些眼淚,就一抽一抽地走遠了。

接著老楊家的二丫頭米米又來了。她穿著一件紅條絨褂子,褂子雖然已經不新了,但看上去還是像一團火。馬三多看見她從田間道上向他走來的時候,心裡一個地方就給燒了一下。他覺得胸膛裡熱辣辣的,接下來就有一種酥軟的感覺瞬間掠過全身,最後從頭頂那兒飛出去,飛到天上去了。

米米的屁股已經沒有春天的時候那麼圓了。經過了乾旱的夏天,到了秋天的時候,米米的臉蛋看上去比春天的時候更紅了。

春天的時候米米的臉蛋是粉紅色的,到了秋天,就成了比粉紅色更濃一些的顏色——發紫,發黑。米米的臉裹在綠色頭巾裡,那張春天的時候被他打了一個嘴巴的臉,正在向馬三多走過來,這使馬三多感覺全世界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米米走到跟前,對馬三多說:

“我來幫你挖洋芋,馬三多,不過你得給我工錢,就這。”

馬三多肥厚的嘴唇咧了一下,呵呵了兩聲。他看到米米的臉更紅了,鼻窪裡那一片雀斑也被泛上來的紅色淹沒了。馬三多哈了一聲,他感到從他嘴裡噴出來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會兒這些火焰又開始往外噴射,噴到高處又變成火球落下來,嘭嘭聲將他的耳朵塞得滿滿當當。

米米沒有聽見馬三多的回答。她上前一步奪過馬三多手中的鐵鍁,瞅中一棵洋芋,用腳一蹬鍁背,緊接著兩手一抬,便有幾顆白胖的洋芋嘟嚕嚕從泥土裡滾出來。米米從中挑了一顆最大最圓的,拉起衣角擦淨,放到嘴邊狠狠地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