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在他的笑臉上;金光燦燦;那麼溫暖……
“可是夢很快就醒啦。一個伙伕揪著我的頭髮拉了起來;劈手就是幾個耳光;說我是晦氣的賤種;弄髒了爐灶;連打帶罵地將我拖到院子裡;罰我為伙伕、龜奴們漿洗衣裳。
“大雪紛飛;井水冰冷徹骨;才洗了片刻;十指便已凍得沒有知覺了。我一邊洗;一邊哭;想著媽媽和哥哥;淚水流過臉頰;還來不及擦拭;就結成了薄冰。那伙伕嫌我洗得太慢;不時地呵斥辱罵;拳腳相加。若是從前;哥哥必會撲上來;幫著我又打又咬;但這時他已經不在了。
“那一天;我至少捱了十幾頓毒打;昏昏噩噩;漫長得彷彿等不到邊際。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那伙伕將我拖入柴房;丟來一碗剩菜冷飯;又狠狠地踹了一腳;揚長而去。我抖抖索索地吃完最後一顆米粒;蜷在角落;聽著狂風在門縫裡呼嘯;渾身凍僵;感到從未有過的傷心與恐懼。直到那時;我才真正明白;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孤獨一個人了。
“打那以後;我每天戰戰兢兢地洗衣、燒火、打掃房間、清洗馬桶……於所有最髒最累的活兒。妓館裡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使喚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稍有不快;便是劈頭蓋臉的辱罵鞭撻……短短半年;我流於了這一生的眼淚;終於漸漸不再哭了。”
岩漿滾沸;火光忽明忽暗地映照著李師師的側臉;她嘴角微笑;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蒼涼與怨毒。
許宣想到她年僅六歲;父母雙亡;相依為命的哥哥也再難見著;只能孤苦伶仃地在妓館裡受盡欺辱;終日提心吊膽;以淚洗面也不禁心有慼慼;胸膺如堵。
又聽她接著說道:“老鴇嫌我年紀太小;不能接客;身體又瘦得跟蘆柴棒似的;於不了重活;又將我賣給了甜水巷的另一家妓館。於是之後的三年多里;我從桃花洞被賣到了甜水巷;從甜水巷賣到了南北斜街;又從南北斜街賣到了礬樓。
“礬樓是東京最熱鬧繁華的銷金窟;位列七十二名樓之首。由五座巍峨壯麗的樓閣組成;高三層;錯落圍合;彼此以廊橋相連。礬樓裡日日酒宴;歌舞不休;即使到了深夜;依舊管絃並奏;燈火輝煌。京城裡的文人墨客、官宦商賈、三教九流……無不蜂擁而至;在此尋歡作樂。
“那年我十歲;面黃肌瘦;琴棋書畫樣樣未曾學過。買我的人叫做‘李姥;;是京城裡有名的老鴇;人前春風滿面;人後陰狠刻毒;被她活活打死的雛妓也不知有多少。我早聽說過她的惡名;又是忐忑又是害怕;暗暗打定主意;她若是逼我接客;便立即從樓閣上跳下去;死也要死個清白。
“出乎意料的是;她對我倒是和顏悅色;東摸西看了片刻;便讓嬤嬤領我洗了個熱水澡;送來了一套剪裁合身的衣裳。我從沒敷過鉛粉;抹過胭脂;更沒穿過如此柔軟順滑的衣服。怯生生地看著銅鏡裡那個陌生的自己;飄飄忽忽;如在夢裡。
“嬤嬤領著我;來到礬樓後一處僻靜的院落前。正值暮春;門前楊柳依依;繫著幾匹雪白的駿馬;夕陽照在的牆頭的桃花上;絢爛如霞。我從未見過這等精緻秀麗的園子;左折右轉;一步步就像踩在雲端。繞過千奇百怪的假山;穿過曲折幽靜的長廊;終於來到了池塘東角的一座樓閣前。
“窗前長著幾樹豔紅的櫻桃;卷著綠紗簾;隨風搖曳。琴聲飄渺;和著那似有若無的薰香與周圍馥郁的花氣;聞之慾醉。嬤嬤將我留在門前;一句話沒說;就躡手躡腳地走了。
“我心裡如懸著吊桶;七上八下;卻又不敢走開。等了好一會兒;忽然聽見身後有人遙遙吟誦道: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那聲音溫和清雅;說不出的悅耳。
“我呼吸一緊;轉頭望去;卻見一個青衣男子領著一個書童;繞過池邊的假山;朝這裡走來。他年紀約莫三十來許;長眉入鬢;頷下留著三綹青須;顧盼神飛;雖然談不上如何俊美;卻神采熠熠;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獨特魅力。
“我心裡不由自主地突突狂跳起來;雙頰如燒;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他。他也沒瞧見我;依舊握著一節柳枝;輕輕地在左手裡打著拍子;一邊走;一邊繼續念道:‘羨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牆。繡閣裡、鳳幃深幾許?聽得理絲簧……;
“琴聲如流泉;越來越響。他粲然轉頭一笑;又道: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觴。遙知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琴聲層層高上;攀到最高處;突然斷絕;餘音嫋嫋。
“他終於瞧見我了;點頭微微一笑;我心慌意亂;急忙轉過頭去。又聽他道:‘最苦夢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