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不到伊行。問甚時說與;佳音密耗;寄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
“我雖然不識字;但在各大妓館待了四年;耳濡目染;也通曉了不少詩詞歌賦;明白詞中意思。暗想;不知這池閣中住的是誰?他這番相思的話語是不是說給她聽?心裡竟莫名地有些酸苦羨妒。”
許宣心想;她說的這青衣男子想必就是曾任“提舉大晟府”的周美成了。周邦彥才名遠播;填了許多名詞;也自度了不少好曲;臨安各大勾欄妓館至今仍在傳唱。這首《風流子》他便曾在酒樓裡聽過許多遍。
此時炎風鼓舞;熔岩層層掀湧;四周越來越熱。李師師沉溺在回憶裡;恍然不覺;他聽得入神;也絲毫感覺不到。只有王文卿痛苦地蜷成一團;喉嚨裡發出“赫赫”的低吼。
李師師續道:“池閣裡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道:你要是真的這般想我;就不會過這麼久才回來啦。;綠紗簾徐徐捲起;一個紅衣女子立在窗邊;似嗔似喜地凝視著他。
“那幾年裡;我見了京城許多以美貌著稱的名妓;但和眼前這女子一比;就全成了光彩全無的庸脂俗粉。就連我;一個方甫十歲的女童;也被她的姿容震懾;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青衣男子笑道:‘我這一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經過七個驛館;換了六匹馬;卻只喝了三碗水;吃了兩碗飯;睡了不到一個時辰的覺;就連一個時辰的夢裡也時時刻刻都是你……還不容易風塵僕僕;趕回到這裡;卻只換回你如此一聲嘆息;真真傷碎心啦。;
“這番話若是由旁人說來;自是牙酸肉麻得緊;但出自他的口中;卻是如此誠摯動聽。我年紀雖小;卻聽得耳熱心跳;彷彿他是在對我傾訴衷腸一般。經過我身邊時;他又轉頭端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道:沛;這就是你新找來的婢女嗎?瞧來倒十分伶俐討喜。;”
師師?許宣心中一震;突然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難道她所說的這個風華絕代的紅衣女子才是真正的李師師?
見他神色陡變;李師師似是知他心中所思;嫣然一笑;似悲似喜:“你猜得不錯;真正的李師師許多年前就已經死啦。幾十年來;顛倒眾生、禍亂天下的那個‘李師師;;才是我。”
許宣又驚又駭;瞥了眼她手上血淋淋的臉皮;道:“原來你說的那張引得天下大亂的臉皮;就是出自李師師”
李師師格格大笑道:“我早說過啦;假作真來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世間之人;世間之事;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左右來去不過一具皮囊;你又何必著相?”伸手在臉上一抹;忽然變成另一張容顏。
許宣腦中轟然一響;火光彤紅地映照在她的臉上;淚光瀅然;冷豔如霜雪;與楚青紅容貌果有六分神似。但相較之下;卻又比楚青紅美豔得多了。
李師師指尖一彈;將手裡的兩張臉皮全都拋入了噴湧的岩漿中;雙眸灼灼地凝視著他;似笑非笑;柔聲道:“許官人;現在你見著我真正的容貌啦。你說說;你有見過比我更美的人麼?趙官家為了我;拋卻社稷;丟掉江山;到底值不值得?”
第一卷人間世 第二百零二章 美成
許宣呼吸如窒;口於舌燥;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沒有楚青紅冷豔;也不如白素貞清麗;及不上小青嫵媚;更不如李少微妖嬈……但不知何以;卻偏偏如夜明珠般璀璨奪目;讓人難以逼視。即便所有這些絕代佳人並列旁側;只怕也瞬間黯然失色。
李師師嫣然一笑;搖頭道:“可是那時的我;卻不過是個又瘦又小的黃毛丫頭;和那‘李師師;一比;更是自慚形穢;羞得連頭也不敢抬起來。暗想;原來李姥買我不是為了陪客;而是伺候她的。心裡五味交雜;也不知是歡喜;還是難過。
“我雖然從小受盡了種種折磨;卻咬緊牙關;從沒妒羨過別人。但那一刻;看著那‘李師師;光彩照人地站在綠紗簾下;與青衣男子相視而笑;第一次湧出如此強烈的自卑與渴望;多麼想終有一日也能像她那樣呵。
“於是從那時起;我不由自主地模仿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模仿她說話的聲音;模仿她彈琴的姿勢;偷偷讀書識字;看她看過的每一本書;彈她彈過的每一首曲子……就連她生病時蹙著的眉;生氣時努著的嘴;也覺得那麼美
“不知不覺;我當了她三個月的婢女;也漸漸摸透了她的脾性。她喜怒無常;忽冷忽熱;高興時溫柔親切;和藹可親;就算不小心打碎了她最心愛的杯子、弄髒了她最鐘意的字畫;她也笑吟吟的不以為忤;但生氣時卻兇狠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