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幹什麼,趕快回去!”大鬍子在幾丈開外揮著鏟子大吼。
林彥不理,積水已及膝,他慢慢蹚水而行,驚覺水線似又上漲了些許,走到樓江槐跟前,沉聲道:“到院外看看。”
樓江槐氣罵:“好,你逞強,著了涼別指望你五叔鞍前馬後地伺候你!”
沒空與他鬥嘴,林彥神色凝肅,直往院口而去,樓江槐只好緊跟其後,大門未拴,一推即開,兩人跨出已被雨水淹沒的門檻,吃了一驚。
濟善堂地勢比周圍略高些,一般情況下均不會積存雨水,汛期以來,陰雨連綿,院裡排水溝被幾場大雨衝得塞滿淤泥,才積了滿庭的水,上午通開溝後,積水盡出,按理應流到低窪處,高地凸於水面,但此刻,眼前一片汪洋,哪裡還看得出什麼高低凸窪。
身後傳來水聲,小扇也來到院門口,見此情形也是嚇了一跳,“我來時,水還沒這樣多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樓江槐趕緊將她扯到身邊,“你怎麼也跑來,傘呢?”
“呀,我一急,就忘了。”
將小扇推到大門雨簷下,自己卻露了半個身子在外頭淋著,樓江槐也顧不得許多,見周圍幾家村民也是困惑好奇地地站在自家門口打量張望,沒什麼緊迫感地相互喊著話,開著玩笑。
“村裡這幾年下過大雨,積過這麼高的水沒有?”
林彥鎖著眉,“有,比現在雨大得多,也積過水。”
樓江槐放下心,“那就不稀奇了,一會兒我到外頭看看是不是排水渠塞住了,打通就是。”
林彥卻搖搖頭,低低地說道:“不,不像是水渠阻塞,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遙遙傳來喊聲,拉長的聲調,傳得很遠,嗓音略帶稚氣,有些熟悉,漸漸由遠及近,益加清晰起來。
待到每個人都聽清那喊聲,俱是心頭大震,驚恐萬分——昌河決堤!
樓江槐盯著那一路以繩攀樹,在枝間悠盪跳躍而來的少年身影,頃刻間已到了善堂門口,一躍而下,水花激揚——
是藍田!
“五叔,昌河決口,快帶大家到西坡上去!”少年微微喘著,他渾身溼透,看不出是被雨淋的還是曾掉入河裡過。
樓江槐與林彥臉色大變,一齊按住藍田,厲聲喝道:“三哥呢?”
“三叔沒事,正和兵士們一起搶填缺口,他讓我回來叫大家立刻到西山坡,只帶兩布乾糧清水,其餘一概不帶。”藍田說得簡潔明瞭,“已有別人通知所有村民,移到各處高地,三叔說這裡離西披最近,就上西坡。”
樓江槐恨道:“昌河怎會突然決堤?前兩天三哥還說已加高加固,不會出事的。”
藍田咬牙道:“是有人炸開的,兩個不知哪跑來的江湖人在大堤上纏鬥,有個人忽然扔出幾個霹靂火彈似的東西,沒炸到另外那人,卻炸壞了堤壩,結果……”
少年的身體微顫,聲音也發著抖,“結果河水一下子衝破缺口,湧出大堤;眨眼間就捲走了幾十個人……”
樓江槐紅著眼嘶吼:“該死的蜀中唐門!”
林彥不是江湖人,自不知什麼唐門李門,狠一捶他,“還有空在這兒喊?快去叫醒孩子們,上西坡!”
於是一團混亂,年幼的哭,年長的叫,阿敏撞到石蛋,小陽絆倒玉兒,李婆婆嚇得走不動,春杏嫂緊張得肚子陣痛起來,百合抱著小寶不小心跌了一咬,都家嬌嬌女抽噎著要回家,阿富惦著他房裡枕頭底下那十兩碎銀,是用來娶媳婦的,可不能丟了……
大鬍子震天一吼,統統沒了聲,心忙意亂七手八腳地收拾著清水乾糧,油傘篷布,相互攙挽著,扶老攜幼,惶惶然前瞻後顧,蹬著越來越深的積水,躑躅而行,直往兩裡外的西坡。
雨仍在下,對於避水逃難的人們來說實在糟透了,北方的雨季己見涼意,風一起,雨水劈頭蓋臉砸得人精透,若不動,漸漸便有些冷了。一路上,也有其它村民往西坡而去,彼此茫然而擔憂地打著招呼,見有老人孩子便攙一把扶一下,踉蹌蹣跚。
西坡很近,區區兩三里地,卻彷佛從山海關到居庸關那般遙遠。樓江槐與林彥斷後,見善堂老少完好無缺到達了安全地,才露出一絲笑,而笑還未褪,藍田便匆匆跑來說:“小扇自己回家接羅老爹去了!”
樓江槐腦裡“轟”的一下,什麼?“她自己去?水都快漲到大腿了,這丫頭不要命了!
林彥凝然道:“我和你一起去接她父女……”頓了一下,“你會不會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