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需要你們了;走吧。”
火把消失了,樂師的談話聲和年輕侍從的嬉笑聲遠去了,猶如神經質的手在古提琴和詩琴的弦上撥出的最後幾個哀怨的音符終於遁去了一般。
亨利朝那房子望了最後一眼,往那視窗送去了最後一聲祝福,一步一回頭地緩緩朝他的帶著兩個騎馬侍從的哥哥走去。
羅貝爾·布里凱眼看著兩個年輕人跟那群樂師一起走遠了,心想這場戲的結局就要來了——如果這場戲還真有個結局的話。
因此,他故意弄出很大聲響地離開陽臺,關上窗子。
有幾個定要奉陪到底的看熱鬧的人還堅守著他們的崗位;但過了十分鐘,即使耐心最好的也終於走了。
這段時間裡,羅貝爾·布里凱爬上了他的房子的屋頂。這屋頂像弗朗德勒地區的房子一樣,邊緣成鋸齒形。他藏身在一個鋸齒的背後,瞄著對面房子的窗戶。
街上的喧鬧聲停下來了,樂器聲、腳步聲、說話聲也都聽不見了,一切終於恢復常態以後,那所奇怪的房子的最頂層的一扇窗子立刻就神秘地開啟了,一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
“全走光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輕輕地說,“那就沒危險了;這是戲弄我們的鄰居;您不用再躲了,夫人,可以下樓到您的房間去了。”
說著,他重又關上窗子,用一塊火石打火,點燃了一盞燈,遞給一隻伸過來接的手。
希科睜大眼睛看著。
他剛一看見接過那盞燈的女人蒼白而聖潔的臉容,剛一看見那女主人跟僕人交換的溫柔而憂鬱的目光,就不由得自己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周身上下像是起了一陣寒顫。
那年輕女人不過二十四歲左右,她走下樓去,那僕人跟在後面。
“啊!”希科低聲說,伸手往額頭抹去一把汗,好像同時還想驅走一個可怕的幻覺似的,“啊!德·布夏日伯爵,勇敢、英俊的年輕人,這會兒在侈談什麼會變得快活、開朗、會歡唱的瘋狂的戀人,把你紋章上的銘言給你哥哥吧,因為你這輩子再也不會說hilariter(拉丁文:hilariter;我們前面曾經說過,是亨利·德·儒瓦約茲的紋章上的銘言,意思是“及時行樂”。——原注 )了。”
隨後,他也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額角佈滿陰雲,彷彿墮入了一種可怕的處境,墮入了一種血腥的深淵。他坐在黑暗裡,從那所房子中散發出來的憂鬱氣氛令人難以置信地影響到了他,他是最後一個,但是也許是最完全徹底地受到這種影響的控制的人。
十八 希科的錢箱
希科坐在扶手椅上,在夢想中度過了他的整個夜晚。
我們用“夢想”這個詞兒,這是因為,說實在的,盤旋在他腦海裡的是夢想多,思想少。
返回到往昔的歲月,從一道目光裡看見幾乎已從記憶中抹去的整個時代,這不是思想。
希科整個夜晚生活在一個早已被他拋在腦後,有著許許多多著名的或者優雅的幽靈的世界裡;那臉色蒼白的女人的目光猶如一盞可靠的信燈,喚來了這些幽靈,伴隨著紛至沓來的幸福的和可怕的回憶,像走馬燈似的在他面前經過。
希科剛從盧佛宮回來時還直抱怨睡得太不夠,此刻卻根本沒想到睡覺。
因此,等到黎明的曙光照射到窗戶的玻璃上時,他說:
“鬼魂的時辰過去了,現在該來想想活人的事了。”
他立起身,佩好長劍,在肩頭上披了一件酒渣色的羊毛大氅,大氅的質地很好,再大的雨也透不進去;他帶著一種像智者那樣淡泊而堅定的神情,匆匆審視了一下錢箱和鞋底。
鞋底在希科看來可以對付即將開始的這場出征;錢箱卻值得特別注意。
所以我們暫且把故事中斷一下,好有時間把它向讀者作個交待。
希科,正像大家所知道的,是個很會動腦筋的人。他在橫貫屋子兩頭的主樑上鑿了個洞;這根主樑這麼橫貫屋子兩頭,一則可以作裝飾,因為它上面漆了各種各樣顏色,二則也是為了加固,因為它的直徑至少有十八法寸。
在這根主樑上,希科挖了一個一法尺半長、六法寸寬的凹洞充當他的錢箱,裡面藏著一千個金埃居。
下面是希科算過的一筆帳:
“我每天花其中一個埃居的二十分之一,”他是這麼說的,“用這筆錢我可以過兩萬天。我活不了那麼久,不過我可以先這麼花去一半,然後隨著我的衰老,我的需要會多起來,開銷會大起來,因為隨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