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越反感,二人不斷髮生齟齬,連老賬都翻了出來。
“……當時要是走了的話我現在都該留學回來了,你說你暫時不想出國,為你我留了下來。……”
“沒有誰非叫你留下來。”
“那你想怎麼著,把這個家拆散了是嗎?!……幾年了,我帶著丁丁,要上班,要做家務,裡裡外外,沒時沒刻……”
“話說三遍淡如水啊。”
“就這麼說你還記不住!……就是為你,知不知道,為你,我才犧牲了那一切,事業,愛好,朋友!……周豔說得對,男人的毛病都是慣出來的,慣出來的!……”
“能說出這種話的就是小市民!整天跟小市民在一起,難怪。”
“你那個好搭檔方向平又怎麼樣?他不過是在利用你,拿你當搖錢樹,賞你個副總做做,你就不知道姓什麼了。……”
曉雪無意中說出了鍾銳一直極力不去想的事情,口吻又是如此的輕浮,不負責任,使他大為惱怒,正欲開口,化妝師過來,拿一隻假髮套往他頭上戴。那是一隻類似青年毛澤東髮式的髮套,長長的頭髮從中間一分為二。戴上後,滿意地咕嚕:“這就像了。”
“像什麼了?”
“那個時期的唸書人沒有留你這種‘板寸頭’的,你這種髮型在那時是勞動人民的專利。……”
此刻,他們穿的是“五四青年”式服裝。曉雪上身著大襟肥袖月白襖,下身一條黑裙子,鍾銳則是一襲長袍。
“誰說的?魯迅……”
“那僅僅是極個別的一個例子,不足為據。”化妝師拿過一本畫冊,指著其中一個身著長袍、長髮飛揚、正被國民黨警察拖進警車的進步青年道:“這才是那個時期文化青年的典型形象……”
鍾銳對鏡端詳自己:“什麼文化青年,跟叛徒似的。”一把揪下來,“就這樣,我今天就當回勞動人民。”
“勞動人民不穿長袍。您這種搭配,在當時以土匪和國民黨特務居多。”
鍾銳還欲分辯,黑布矇頭的攝影師開口了:“新郎不要說話了……準備開始。”
如同士兵聽到口令,二人的面部肌肉立刻各就各位,堆積出微笑,有形而無神。
黑布裡又傳出一聲號令:“吻手!”
曉雪伸左手,鍾銳去抓她的右手,曉雪趕快伸右手,鍾銳已去抓她的左手。如此幾番反覆二人才算達到了步調一致。中國男人沒有吻手的習慣,鍾銳自然也不例外,拿著曉雪的一隻手不知如何下口,當然是否由於感情彆扭而成心如此也未可知。
攝影師強調地:“吻手!”
“怎麼吻?”
“嗨!”攝影師跑過去,接過曉雪的手欲做示範,又覺不妥,將手交還鍾銳,“真不會吻?”
“不會。咱中國男人沒這個習慣。”
攝影師不耐煩了:“吃東西會吧?”
“吃……什麼東西?”
“雞爪子豬蹄子!”
鍾銳欣然道:“明白了。”
曉雪將手抽出,冷冷道:“就這麼照!”
外面的大雨停了後,攝影師建議抓緊時間拍計劃中的室外照——“湖光山色”。他們來到湖邊,當攝影師讓他們脫下禦寒的外套,只著裡面的“沙灘服”時,鍾銳抗議了:“這可是在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裡啊!”
“別廢話!”曉雪給他一句,率先脫外套。
“我怕冷。”
“我也怕。”
“那你樂意。我不樂意。”
“果然是此一時彼一時啊。”曉雪冷笑了:“是啊,時間太久了,連我都忘了是哪一年的事兒了。那年,那天,半夜,我們沿著長安街走,腳下踏著厚厚的冰。我說我冷了,想回去了,你不讓。那時我們還沒有屬於我們的屋。於是又走了好久。我說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就把你的外套脫給了我。我說那你怎麼辦?你說:你就是我冬天裡的一把火……”
鍾銳板著臉:“那時我年輕。現在老了,不經凍了。”
“主要是我老了,激不起人家心中的那把火了。”
“曉雪,你煩不煩啊!”
“要想不煩就不要再囉嗦!”
鍾銳只好脫外套。
化妝師過來,給鍾銳鼻子上架了副墨鏡,端詳了一下,伸手去摘他的髮套,鍾銳一把按住。
“別!……戴著暖和。”
攝影師京劇道白似的喊:“準備!開始——‘湖光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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