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柩前,自己的導師容顏如生,好像只是在安靜的睡覺。
蘇措終於見到趙教授的兒子,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衣冠楚楚,表情木然,所有的情緒在那張臉上都看不到,好像帶的一張面具;他也帶回了女兒,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不敢靠近靈柩,鞠了個躬就在躲在了一旁。熱鬧的靈堂和深切的哀悼讓她很震驚,訥訥的問蘇措:“你是我奶奶的學生麼?”
蘇措回答:“是的,我是她最後一個學生。”
“我奶奶是什麼樣的人?”她繼續問。
蘇措凝視小姑娘的眼睛,說:“她非常偉大和高尚。你應該過去看看她的樣子。”
小姑娘點點頭,乖乖的走了過去,回來的時候神情迷茫,滿臉淚痕。蘇措給哀樂聲刺激得頭暈眼花,就繞到靈堂後面安靜的地方,把頭埋在膝蓋裡發呆。陳子嘉來的時候,她的手和臉早就給凍得都是冰涼,偏偏自己還不察覺。他也坐在臺階上,握住她的手,一言不發,不聲不響的陪著她坐了很久。
返回靈堂時,恰好遇到另一批人前來祭拜。那些人蘇措自然還是不認識,她以為又是趙老師的學生,正欲迎接上去答禮,想不到陳子嘉先她一步,一一與來人握手,以完美無缺的禮貌招呼過去:“方醫生,劉醫生,多謝你們前來。有勞了。”
來人笑容滿面,緊緊握住陳子嘉的手,極客氣的回答:“陳先生,您太客氣了,哪裡的話。其實早就該來的。”
隨後陳子嘉又把為蘇措介紹了一次,蘇措一邊道謝答禮,一邊帶著他們進入靈堂。待他們離開後,陳子嘉才說:“他們是趙教授的主治醫生和護士。”
“你怎麼認識他們的?好像還很熟悉?”蘇措一時沒想太遠,自然的問了出來。話音一落,就看到陳子嘉深邃沉靜的目光,她立刻緘默下來。可想而知,這半年來,他肯定經常去醫院探病,不然也不會在她去世的第一時間就得到了訊息。
遲疑一下,蘇措挑了個新話題說:“明天一早下葬之後,我就回研究所,你不用再來送我了。”
沒有意外的,陳子嘉吻吻她的額頭,把機票遞到她手裡。機票還帶著他的體溫,有點發燙。蘇措險些握不住。
“回去休息一下也好。你知道的,我就在這裡。”
說完陳子嘉轉身離開,他的背影那麼高大挺拔,步子穩健,即使走出老遠都可以輕易的分辨出來。蘇措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肩頭,目送他一路走到停車場,拉開車門。她彷彿能聽到車門被拉開時發出的聲音。他一路都沒有回頭。這個念頭剛剛在蘇措腦海裡浮現的時候,他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清晰,猶如就在眼前。
回到研究所後,蘇措整理了一下趙教授房間裡的書籍。大部分書都是專業書,還有一部分是音樂方面,給裝在數個箱子裡面。她把其中的一部分捐給了圖書館,剩下的全部搬到了自己的房間。蘇措的房間本就不大,堆滿了書之後更變成了舊紙堆。
最初幾天,半夜的時候她睡不著,就起床看箱子裡的樂譜。那些樂譜都是名曲,只有一份特別,不是蘇措知道的任何一首曲子,壓在箱底,非常陳舊,灰塵比別處更多,好像從未開啟過。不過旋律優美,飽含深深的愛意。翻倒最後一頁,她終於看到了落款和曲名,方才知道,這曲子是趙教授的丈夫寫給她的,日期是他去世的前一個月。蘇措整整一個晚上只看著那份樂譜,第二天她打聽到趙教授兒子的地址,把那幾個箱子打包好,原封不動的寄了過去。
儘管趙教授去世,可是博士學位還是得繼續念下去。在趙教授生病的半年裡,她給蘇措介紹了國家物理研究所一位名叫張楚的教授兼博導。在葬禮上蘇措已經認識了他,四十出頭的中年人,話極少,只呆在實驗室裡,不喜歡拋頭露面,是那種潛心做學問的學者。他對蘇措指點良多,不過到底分隔兩地,在很多問題上交流相當不便。
問題很快就來了。論文快收尾的時候,蘇措才發現最後一部分裡涉及到的理論需要用到強子對撞機做實驗室,而這樣的對撞機全世界只有五臺,國內有隻有國家物理研究所才有。張楚知道情況後,讓蘇措寫了個申請,二話不說就把她調入了國家物理研究所。
離開之前蘇措抽空去了一趟齊家屯小學。這次非常順利,不用再爬山路,一條公路直接修到了村裡。齊家屯小學也煥然一新,操場教學樓正在翻新,老師也多了三個,學生人數多了,附近幾個村莊的孩子也都可以來這裡上學。
蘇措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變化,老半天回不過神。
提起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