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此人生錯了家道,選錯了前程,一生征戰無果,最終暴斃,還滿載著罪孽惡名。
今天的南昭徵西軍中,安排了一批與青川王有舊恨、或者曾經與青川王的部下交過手計程車兵,他們的位置也多被安排在先鋒小隊中。然而出於對待死人的最後一絲尊重,此時此刻並沒有哪一個士兵擅自上前,再往死屍上多捅幾槊。
死去的青川王與在場眾並將也可算同行,只是立場不同而已。
一死萬事休。除了因為有軍紀的管束,對於一個亡者也實在沒多少可計較的地方了。此時最先越過城圍來到林杉身後的百餘名士兵,皆是在沙場陣前磨礪出的老兵,他們對於死人的態度早已習慣歸於平靜。
可就在此時,本是與他們同樣持平靜態度的林杉突然動了。
林杉慢慢仰頭,視線從青川王的遺體上挪開,定在了他背靠的那道殘垣上斜插的一面番旗上。以青色絲線繡著一個青字的黃底色旗幟已經在戰亂中挫折得破舊不堪,血汙點點,舉旗的小兵早已戰死,唯有無慾無爭的微風拂動著旗布。淺淡的影子搖曳在殘垣上。
身後有一個眼神機敏的隊官看見這一幕。正準備提議去揭那面敵旗的時候,就看見林杉轉過身來。
“借你的弓箭一用。”林杉半舉的隨意將手中的傘擱在腳邊,看著那隊官說道。
寬沿的黑布傘挪開之後,映下的陰影消失。晌午燦爛的陽光落在林杉的臉上。黑髮染霜絲。臉色蒼白得嚇人,眼瞳中卻透著刺人心神的血絲。
甫一看見這幕,那隊官不禁怔了怔。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忽然有一個士兵從後頭躥了出來,雙手舉了一把硬木弓遞上,與此同時,還語氣滿是興奮地說道:“林先生,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到您是在這個地方!小人是梁興獻,您還記得我嗎?”
原本見場間突然躥出一小兵,隊官在前也敢如此輕怠軍紀,林杉是有斥責之意的。可在下一刻,林杉聽清此人的嗓音,辨明此人的臉孔,他的眉宇頓時又鬆了開來,單手接過弓,同時淡笑著說道:“梁興獻,過去十四年,你怎麼還待在步卒裡頭?你那二十二道軍紀罪狀還未還完麼?”
其實即便梁興獻不這麼自報姓名,林杉也不會忘記這個兵油子。早在十多年前,二人就互相識得了。
那時梁興獻剛剛投軍,草莽出身的他很不適應軍中紀律,被管得渾身不自在,有一段時間,在軍中見了誰都想衝上去揍一頓。很不幸的是,某天梁興獻偏就看中了落單的林杉,以為他如所有的文人那樣手上沒幾分斤兩,只會捏著筆作那些該死的軍紀,便準備讓林杉吃點拳腳上的苦頭,結果卻被林杉反過來用軍棍打得鼻青臉腫。…
不過,經歷了此事的梁興獻並不記恨林杉,首先是因為他打不過林杉,次之則是在私自打架這件事過去後不久,王家的大軍就開始了南下之徵,梁興獻見識到了林杉一直藏而不露的指揮作戰能力,不再對這個人有一絲的輕慢。
在與敵軍衝陣數場後,林杉也認識到梁興獻的優點,一個無所顧忌的勇字,本是有意扶持的。只可惜梁興獻的脾氣裡明顯有著勇者的劣性,如脫韁野馬難受管束,雖然在戰場上表現得勇猛激進,可一旦戰事停歇,日子安逸起來,便常常得惹事。
林杉認清這一點之後,想著製造一種環境磨礪此人的心性,便與梁興獻做了一個約定,將他在軍中違犯的軍紀次數、大小一併記錄在冊,直到將功補過還清之後,才能獲得提拔的機會。梁興獻也知道自己的脾氣壞起來,怕是位置越高後患越大,又因為他信任於林杉的安排,便領受下來。
其實以梁興獻的作戰能力之強,些許小過錯根本無妨於上級提拔於他的決策,可十多年前一別,現如今再碰面,梁興獻顯然又是軍隊裡衝在最前面的那一撥人之一,仍只是馬前卒,這對於知悉他過往的林杉而言,便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了。
果不其然,得了林杉一句反問,梁興獻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原本臉上那副再見故人的興奮神色頓時蔫了。
似乎不敢再直視林杉那隱約帶著審問的眼神,梁興獻將視線偏開了些,尷尬地低聲道:“差不多……就快還完了,快了……”
“罷,你想如何自處,到底是真的性子收不住,還是喜歡孤身自在才刻意做作、自降身份,這些事情現在都不在我的管束範圍。”林杉並不準備追問,深吸了一口氣後就將這個話題打住,著手眼前之事,視線在梁興獻背後定了定。又道:“你站過來。”
“是。”梁興獻臉上有一瞬間的愣神,很快他就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