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的喚聲傳來。
這樣詭譎的夢境,往日林杉也不止一次的經歷過,所以他心裡很清楚,此時能聽見有人喚他,便是夢將結束的時候。
只要他能應答一聲。
但要在夢中開口,又是萬分困難的,因為此時他只覺得自己身體每一寸面板似乎都麻木了,包括平時要活動起來近乎毫不費力的嘴唇、眼皮,皆因呼吸變得悶塞而沉重起來,難以動彈分毫。
師父的喚聲沒有持續多久便漸漸遠去。消失於虛無中。
四周徹底安靜下來,而刺在胸口的那絲徹骨寒意已經在身體裡完全擴散,林杉恍惚有些覺得,自己就像被人棄入寒潭中的石頭。已經沉到了潭底。
如果這夢就此不醒,是不是此刻的寂冷即是永恆?
人死之後,的確會失掉體溫,失掉視聽言語等等一切活著才能控制的行動。
林杉的心裡突然浮生一絲恐懼——無論誰人,天性都會畏於死亡——但林杉意識裡的這絲恐懼並未盤踞多久,就又被一種釋然情緒所取代。
死亡,對大部分人而言,是對人生極為嚴重的破壞與痛苦,但對某些人而言,卻是徹底釋放自己的解脫。
如果林杉的壽元就在今天。終結於三十五歲,那麼這三十五年的一生,賜予了他接近半生的身心兩煎熬。怕死的人可能有一點是幸運的,他們知道活著的好處。可林杉近幾年卻越發模糊了自己活著的意義,如此活著。可能有著許多負擔於別人的責任,唯獨空缺了自己這一角色。
人活於世,真的能完全做到無慾無求麼?
如果有所求,那自己求的又究竟是什麼呢?
這實在是一個太過複雜的問題,芸芸眾生所求的財帛、妻妾、聲譽、權位……自己彷彿都能信手拈來,但仔細想一想,這些東西對自己而言。倒又沒有重要到必須擁有,也就能隨時放棄。
似乎不具有意義的生命,還要以這般痛苦煎熬的方式延續,不如棄了吧!
隨著這個念頭在意識裡變得清晰起來,林杉就覺得自己的心開始下沉,身體也在漸漸下沉。
這種感受。隱隱暗示了一個極為不善的結果。
但他此時倒一點也不慌亂了,選擇了平靜承受。
沉睡在寂滅之境,似乎也不是多麼困苦的事,無非就是這個世界徹底安靜了……
然而,就在林杉覺得。他的世界快要凝固靜止的時候,耳畔忽然又傳來喚聲:
“三郎!”
是女人的聲音。
是陳酒在喊。
林杉的心神驟然打了個激靈,恍然察覺,自己剛才的所思所想,不知為何居然頹廢得連自己都感覺陌生。
青川的事情才將開始,師門的事情也一直擱置著,還有那個女人,自己才給出的承諾,怎麼能這麼快就不管不顧了呢?還有那個孩子,至少還需要再留心個兩三年,才能完全撤手吧………
這些個念頭,雖然看似全是別人的事,可一旦提拎起來,便皆化作千絲萬縷的繩線纏了過來。
林杉忽然感覺自己正在下沉的身心又驟然開始向上提拉,這種方向急轉給他帶去的身體感受半幻半實,但也很快就真正歸於真實。
如有晨曦微光一寸寸剝開黑暗迷霧,那光亮也彷彿帶著朝日的溫度,一層層驅散原本已浸透身體的冰寒。
在師父的喚聲也彌散了,林杉以為自己就要永墜寂滅之中的時候,一個女人的喊聲貫入耳中,瞬間擊碎了寂滅屏障,與此同時,一隻溫暖的手緊緊抓握而來。
隨著胸臆間一口滯氣噴吐出來,林杉終於掙脫了那虛幻無邊的夢境。這夢對他而言,近同經歷了一場災厄。
一陣沉重喘息過後,視覺也漸漸擺脫了那種似乎由窒息所致的迷濛,眼前事物逐漸清晰,林杉這時才發現,屋子裡站滿了人,記得自己原本是倚在躺椅上小憩,現在卻躺到了床上。
陳酒坐在床邊,離自己最近,她眼圈微紅,臉上盡是焦慮失措的神情。
解任御醫吳擇坐在陳酒旁邊,一向處事不驚的他此刻鎖眉不展,微垂眼簾隱現愁緒。
林杉自棉被裡伸出一隻手來,將陳酒忐忑按在床沿的一隻手包裹進去,稍微握緊,溫言說道:“酒……”
在他抬起手的那一刻,他已經感覺到身體上的異樣,手上不太能使出力氣。他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又染恙上身,只是沒料到這次的病勢來得這麼沉,想開口說句話,竟也有些困難。
“咳、咳……”
肺腑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