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天到了平常下班的時間,我們沒有受到刁難,回到家裡她比較高興,到廚房去燒菜。我翻看當天的報紙,在第三版上看到當時做了‘作協分會’頭頭的兩個工人作家寫的文章《徹底揭露巴金的反革命真面目》”
。真是當頭一棒!我看了兩三行,連忙把報紙藏起來,我害怕讓她看見。她端著燒好的菜
出來,臉上還帶著笑容,吃飯時她有說有笑。飯後她要看報,我企圖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別處。但是沒有用,她找到了報紙。她的笑容一下子完全消失。這一夜她再也沒有講話,早早地進了房間。我後來發現她躺在床上小聲哭著。一個安靜的夜晚給破壞了。今天回想當時的情景,她那張滿是淚痕的臉還在我眼前。我多麼願意讓她的淚痕消失,笑容在她那憔悴的臉上重現,即使減少我幾年的生命來換取我們家庭生活中一個寧靜的夜晚,我也心甘情願!。。。。。。。。。〃
飛機在夜空裡航行。
巴金倚在沙發椅上悄悄地入睡了。他身邊是一片起伏的鼾聲,巴金在夢境中似乎走進一片充滿陽光的天地。迎面發現有無數鮮花,正在盛開。萬花叢中忽然閃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仍然那麼美麗、窕窈、就像馬克思講到他夫人死時的悽美一樣:她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更大,更美、更亮!她正在向他飄然走來,見到巴金的時候,蕭珊對他說:“先生,你來了,終於來到巴黎了!我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六年了,那雙美麗的眼睛依然明亮(3)
巴金悠悠醒來,發現竟然是南柯一夢!他拭了一下腮的清淚,才發現機視窗透出一派剌目的光明!久違的法國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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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維爾——記憶中的街道(1)
出現在他面前的巴黎,是一個雨後的晴天。
戴高樂國際機場上出現了讓巴金和隨行人員感到吃驚的熱烈歡迎場面。行前巴金一行在北京受到法國駐中華人民共和國大使阿爾諾舉行的餞行宴會的禮遇,才聽說就在不久前,法國的作家同行們已經在為年邁的中國作家巴金訪法造勢了。在上海電影製片廠拍攝的電影《家》在法國各地隆重上演的同時,法國作家們在法國筆會名譽主席克朗西埃的操持下,搶在巴金到訪的前夕,把法文版小說《家》、《憩園》和《寒夜》等三部作品,隆重地推了出來。巴金的名字也因此在在法國青年中人人皆知。電影《家》和同名小說的走俏,促成了巴黎和各座城市的“巴金熱”!
“我從法國回到上海以後,住在閘北寶山路一個亭子間裡。那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在回憶巴黎,想把我對巴黎的印象寫在紙上,可是,我始終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寫。儘管此前我在法國已經開始寫小說了。”抵達美麗巴黎的當晚,巴金一行就出席了克朗西埃主席為他們舉行的盛大歡迎酒會。當主人對巴金的祝酒詞告一段落的時候,克朗西埃就親暱坐在巴金的身邊,與他進行悄悄的對話。巴金的法語已經有些生疏,然而他們透過譯員仍然談得非常投機。巴金在告訴克朗西埃一個有關他自己的故事:“那是一個陰雨的早晨,我忽然想起了在巴黎遇見的那個波蘭女郎,一股火焰在我的心裡燃起來。我的心沒法平靜下去,我的回憶要我必須寫點東西。於是我就寫了那篇題為《亞麗安娜》的短篇小說。”
“對對,巴金先生,這篇小說我讀過,所以,我就對先生產生了敬意。因為沒有任何一位外國作家,會比先生能更真誠地描寫我們巴黎,您小說裡讓人感動的是,一種來自東方國家的熱情,這也許與先生的為人一樣,即便寫作也都是充滿著真情。”
“是的,我喜歡法國的塞納河,喜歡巴黎聖母院的鐘聲!這些年來只要我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就會回想起青年時期我到過的巴黎。”巴金坐在燈光下,思緒卻回到了從前。他知道自己在那篇小說裡寫的至少有一半是事實。他告訴法國友人說:“亞麗安娜就是那個波蘭女郎的名字,小說中的‘吳’是我一個朋友,‘金’自然就是我了。那時我到巴黎不久,吳和亞麗安娜就因為所謂國際大會的事情被法國政府驅逐了。這件事情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
“是嗎?”夜的巴黎一片寂靜。在為巴金舉行歡迎宴會的巴黎第四區政府大廳不遠處,就是在那條曾讓巴金多年以後始終夢繞魂牽的古老塞納河旁邊。巴金的話讓克朗西埃和所有參加宴會的法國作家都大為驚奇,從前他們只聽說巴金在此留學,也知道他的小說是在法國一座小城裡起步的。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巴金回上海寫的那篇小說,竟然在背後還有著一段纏綿緋惻的動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