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狸莊,小子是臭的,女娃兒是香的。
錢千千自從知道自己的肚皮再也蹦不出一個孩子來,十幾年來心情一遇陰天就愛翻舊帳,一天三餐反覆叨唸,念得莊裡的男人個個耳朵長蘭,生怕自己一文不值,哪天老孃一個不爽,未免有被掃地出門之虞,只好更拼命的討好,希望不要連遮風蔽雨的地方都被剝奪。
不過,四個兒子也不全都拼命的討好親孃,就有個人成天悠悠哉哉的藏在狐狸莊的玫瑰園裡,不管天塌下來了沒地照常過他的好日子。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算太陽曬到屁股也沒有翻身的意思,反正他愛怎麼睡都沒人管,不用像那個勞碌命的哥哥,天天揹著算盤到處奔走。
上有個聰明睿智的哥哥掌生財,勞動服務呢,家裡請了一堆僕人,用不著他不沾三寶的手。
他的生活只有琴棋書畫、女紅廚藝,柴米油鹽只需紙上點兵一番,讓廚子忙去就行。
這些聽起來像千金小姐的日常生活,但天鳥過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男子漢。
被錢千千這樣養在深閨裡,他也很享受,真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真正的千金小姐還不識人間愁滋味。
繡花、撲蝶、嚼舌根也是每天重要的生活樂趣之一。
他跟錢千千可有許多體已話可聊,話題離不開京城正流行什麼裝扮,繡坊又出了什麼新衣料,最重要的是八卦。
提供茶餘飯後話題,是生為人家孩子的義務。
這一日,家中的男人都出門賺錢去,典雅的大廳裡就剩他們母子,正一邊喝著今年才新出的舌雀,一邊閒話家常。
“照我說,我們家是蛇鼠一窟,哪個女人不怕這玩意還敢來?”想要個好使喚的婢女實在困難。天鳥過口出抱怨。
“胡說,我們家正當營生,哪來的蛇鼠?”錢千千啜口茶,頭上的金步搖叮噹作響。
“爹的生火日屬鼠,娘是蛇。”不就蛇鼠一窟?
“湊合著你在怪我?沒有我們兩個老的會有你們這些免患子啊?”雖說一把年紀了,眼角的魚兒也遊得都是,但是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八十歲的老太婆也一樣,她平日大半的穿著都是跟著京城最流行的式樣請人裁作的。
“娘,您不也千方百計地努力過,就是請不到人唱。”事實勝於雄辯。
“其實,我有更好的法子。”錢千千玩著瓷杯蓋,臉上浮起百般無聊後而興起整人計策的笑容,活像黃鼠狼要給雞拜年。
“說來聽聽。”
“叫你那兩個不肖兄長娶親家裡不就有更多女人了?”要婢女,到時候陪嫁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娘,還是您聰明睿智。”好玩耶!
“就照順序來,先從老大開始。”
“好,誰叫他年紀最大,不過,娘,您要不要玩大一點,來個大搬風……”論奸險,天鳥過可不輸錢千千,青出於藍總要勝於藍!
錢千千聞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怎麼個搬法!”果然是她最鍾愛的“女兒”,連這點小人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樣,好有成就感喔。
“您耳朵湊過來……”
要玩就要玩大的,反正他們家有的是錢,怎麼玩銀子也花不完。
於是,母子倆開始咬耳朵,臉上有著越來越燦爛的笑容。
至於被點名設計的人,這會兒還窩在幾里之遙的鋪子裡,就著一盞油燈打算盤,毫無感覺。
蘇州最繁榮的經商地區。
仿自長安最有名的東、西市場,市場裡經銷南北貨的商店林立,天春春把家業交給三個兒子不久,狐狸莊的產業就橫跨東西市,總共佔有近半的市場。
每當中午的大鼓一響,各商店就開門營業,遠至絲路運來的外邦產品也充斥市場,直到夕陽西沉敲鉦後才一起打烊。
錦繡米鋪。天家米行的總鋪,關門後,收齊各地送來的帳單,天青鱗慢慢的核對著帳簿。
嗯,進出的稻米、流脂、慄米,米一斗二十錢,目前物價平穩,應該可以再便宜個三錢左右。
工農工商,雖然這年頭商人最沒地位,但是,天青鱗不同,蘇州的商業因為他牽一髮動全身,他的喜怒哀樂牽繫著整個江蘇的米糧市場。
低著頭的天青鱗看不清容貌,雖然是頂尖的商人,他的穿著很平民,簡單舒適的白色欄衫,惟一顯現身份的是頭上以金絲編制的金冠,其上鑲嵌的冰王神秘貴氣,餘發服帖的技在肩膀,烏黑如漆墨。
細長的眼隱隱可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