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暉說到此處,不可自抑地哈哈大笑,將上前意圖架住他的侍衛,一左一右的推倒在地上。然後拖著步子,向自已帳中走去。他走得極是用力,積雪中現出兩道深溝,雪屑象白浪一般翻在了他的腳下。笑聲在冷寂的夜色中傳出老遠老遠,驚得寒雀“吱呀”亂飛。
眾人一時都不能回過神來,心裡回味道方才的話,個個震驚不已。過了一刻,那侍衛頭一個想到不對處,叫起來:“不好!”然後帶頭往帳裡衝去。帳簾一開,撲入他眼中的就是一片耀目的紅光。他心神一亂時,腳下驟地打滑,溜出老遠,他隨手拉住一個架子,方才能站穩。低頭看去,符暉的身軀就躺在延至足下的血泊上,那把刀深深地鑲進了他的頸中,只露出極少極少的一彎刀脊,象是冬夜重雲後微現的半抹小月。
他僕上去扶起符暉,連連叫他,想下手撥刀,可倒底還是不敢。符暉突然睜眼,嘴唇努力的張開,似乎有什麼話急於對侍衛說什麼。侍衛忙湊近去聽,好象是一個“不”字,零碎地飄入他耳中。他一怔,貼近他的耳朵問道:“是不是不要將方才那些話說給天王聽?”
符暉似乎想點頭,卻又搖頭,最終緊閉上眼睛。一粒閃著冷光的淚緩緩滾落,淌在如月的刀身上,很快匯入了冒著熱氣的汨汨血中,再也不見。
侍衛帶刀返符堅營,喚了他起來,奉刀說出原由。符堅看著案上那柄染血的刀,緩緩伸出手去握在了柄上,上面餘溫猶存。“沒……出息的……”喝罵在哆嗦的唇間化作慘然半聲,不知是哭是吼。那刀上血光刺得他眼中痙痛。他揮袖掩上,狠了心不看,問道:“他死前說了什麼?”
侍衛遲疑了片刻,符暉最後說出的那個字他沒能聽得清楚,又看了一眼符堅此時憔悴的面容,終於道:“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符堅察覺了他的停頓,厲聲追問道。
“真的什麼都沒有。”侍衛磕下頭去,極力掩飾語氣中的猶豫。
符堅一時無語,突如其來的沉默中,侍衛心中的不安愈來愈重起來。良久,符堅終於疲乏之極的嘆了一聲,道:“你們出去吧!”
這一聲如此生澀,令聽熟了他聲音的侍衛好一會方才能反應過來,不安的躬身退下。
整整一夜中,火光將符堅放大了的身形投在皮帳上。值夜的侍衛們一直沒有看到這影子移動過,以至於到後來,他們幾乎要疑心帳中擺著的,不過是具石像。
第十六章
秦軍既無力保護自已漫長的糧道,圍困阿房之策自然也成畫餅。當年遷入關西的鮮卑人口滋繁已達四十餘萬,來投者甚眾,所以慕容衝雖然上次慘敗,可不過數月便又回覆過元氣來。
這時正是二三月間,青黃不接,糧草成了秦燕雙方都最為著緊之事。關中堡民屢屢向長安運糧,而燕軍則千方百計加攔截。秦軍出城相護,兩軍戰於驪山,慕容衝先斬秦高原公符方,後擊秦左將軍苟池右將軍俱石子。慕容永斬苟池,俱石子逃遁。燕軍一時聲勢大漲,秦軍不得不再度龜縮於長安的高城堅壘之下。如此一來,燕軍就大可自如地擇塢堡下手,予取予奪,鮮少顧忌,苦樂之狀,與秦軍相較,自是天壤之別了。
這日慕容衝慕容永領步騎近萬,出掠始平。一路上和風燻面,麗日當空,滿眼都是初抽新芽的翠葉,徑畔偶見一二碧桃,三五豔卉,令人眼前驟亮。當真是春光蕩迨,生機無限。方將正午,前面斥堠來報,說是過去五里有餘,便有一座塢堡,足有二三千人的樣子。慕容衝便下令道:“今日將這堡拿下,便可飽餐安眠,還不快走!”於是一眾無不精神大振,快馬加鞭趕了去,果然在日頭略為偏西之時便見到一座塢堡矗立於高陵之下。那堡牆高十丈有餘,全是四尺來長的青石條壘成,瞧上去還有隔壁、暗箭孔和堞牆,似乎很是堅固。這時堡裡的人顯然已經發覺燕軍到來,牆頭已經堆起了檑木滾石,堡丁張弓豎槍,神情緊張地注目著他們的到來。
燕軍們並無畏懼,反而起了一陣歡喜。這塢堡守備既嚴密,那麼所儲自然豐厚。他們經年來乾的就是這些事,早已純熟。不用等將領吩咐,便各司所職起來。他們帶了不少攻城器械,先想起來的自是投石機,可是四下搜尋一番,卻沒有什麼大的石頭,自然早已被堡民給收入堡中了。不過也無需著慌,另用以木牛車載人潛往堡下。
距堡有三十步時,上面檑石如雨落下,砸到木牛車上,皮破木飛,內面的人自然化作肉糜,可這情形燕兵們早已看得熟了,都無動於衷,依舊猛攻不止。到底還是有近半木牛車到了城下。車頂上有牛皮稻草掩護,任城頭潑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