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但不知怎麼了,我就是一個人。好像每一個日子是另一個日子在鏡子裡的投影。無限的鏡子,無限的投影。
也有他們。那些餐館裡的、圖書館裡的、路上的熟人,大家說說笑笑、嘻嘻哈哈。但是,他們的臉,像海邊的貝殼,譁,一個浪頭過來,貝殼出現了,譁,又一個浪頭過來,貝殼又消失了。
因為靜,我都聽見時間走動的聲音,看見它走動的樣子了。它有四個爪子,每一個爪子上都帶有很尖很尖的指甲,還染成紅色。被它拍一下,你就玩完了。當然,你知道我是在吹牛。我寂寞的時候,盡愛自己給自己吹牛。
天氣熱得要命,熱得我只想罵娘,但這不能轉移我對孤獨的注意力。我在考試,考QUALIFYING。可以想象嗎,我已經27歲,還在和20年前一樣應付考試。問題的關鍵是,我不知道考試這件事,和我活著,有什麼必然的聯絡。
不過在內心深處,其實我又很感激這個考試。因為有它,我目前的生活才有一個線索,否則,每一個日子都會像失重的氫氣球一樣,飛到天上去。依此類推,考試、工作,學習,結婚生孩子,都只是生活的權宜之計。時間好像一個瘋狗追趕著你,你需要不停地回頭,給它扔肉包子。於是,考試、結婚、出國、找工作……一個一個的肉包子,香噴噴的肉包子,就這樣給擲了出去。不就是這麼回事。
我現在經常走著走著,就想到了死亡。我不是說自殺。你知道我,我不會的,沒那膽量。我是說,我想到了生活的屬性,和死亡一樣,就是寂靜。靜靜地醒,靜靜地睡,靜靜地忙碌。大街上的、學校裡的、辦公室裡的、工廠裡的、田間的,那些熱鬧,總令我疑心,彷彿是粉刷在生活之上的劣質油漆,風一吹,剝落下來,散落一地。風再一吹,這些塵埃,也就消失在了宇宙裡。
陳 朗
5 如果你不那麼悶就好了(1)
當然,事實是,陳朗和周禾的分手只延續了一個星期。他們是分手了N次,但又N加一次地和好,簡直是分上了癮。好像分手對於他們,是對愛情的一種“休克療法”。
陳朗和周禾坐在STARBUCKS裡。是一個靠窗的座位。
陳朗戴著她新買的墨鏡,梳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突然撅了一下嘴。
“怎麼了?”
“沒怎麼。”
“那你幹嘛撅嘴?”
“撅著玩唄。”
和周禾在一起,陳朗是很累的。很累的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揹負著一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分手?
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喝了一口水。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開啟電腦。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微笑了一下。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起身去上廁所。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蹲在馬桶上發呆。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回到座位。
所以說和周禾在一起,陳朗是很累的。她把這個問題扛來扛去,扛得氣喘吁吁。每跟他多呆一分鐘,就像是多爬一級樓梯。這個問題就顯得更沉重了。
其實陳朗是喜歡周禾的。她喜歡他笑起來的樣子,嘴巴咧得大大的,像幼兒園的孩子得了一張大獎狀。
她也喜歡他的笨嘴拙舌,常常被陳朗噎得一句話說不上來。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他就會氣得笑起來,又像是幼兒園的孩子得了一張大獎狀。
正如陳朗對於周禾是一個謎,周禾對於陳朗也是一個謎。他中學的時候,數理化永遠是全年級第一,語文英語政治什麼的則永遠“跟不上”。陳朗對這種奇異的結合很佩服。一個毫不謙虛地把數學物理考第一,又毫不客氣地把語文政治考砸的人,應當也挺酷的吧,她想,傻得恰到好處。
周禾對陳朗特別好,但是是那種一點也不動腦筋的好。比如他會給陳朗買米,買西瓜,買螃蟹吃;陳朗沒事撅著嘴的時候,他會不厭其煩地問她怎麼了;沒話說的時候,他會看著陳朗,沒完沒了地笑;看到陳朗捧著他買的大西瓜,聚精會神地啃時,他的心裡會湧起一股柔情。
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或者知道,也懶得迎合。他知道她喜歡看Woody Allen的電影——但Woody Allen是誰,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聽她經常嘲笑好萊塢的警匪片和香港的功夫片,但是他自己一開啟電視,總停在那些打打殺殺的頻道,看英雄飛簷走壁,看好人打死壞人,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知道她喜歡音樂,好像特別喜歡一個叫Tom Waits的歌手——她會說,“你聽,多好聽啊”——而周禾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