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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北京魏公村某小區一幢普通居民樓內,電梯依然上上下下,傳統的步行樓梯卻有了它久違的踩踏者。不同的是,上樓人每兩步的時差明顯較長。她身子有點蹣跚,步履有點趔趄,一手撐腰,另一手扶著欄杆,丈夫半開雙臂圍護著她身體,偶爾幫襯一把,卻被她用手斷然擋開,區區幾十階,對她卻不啻十萬八千里。我相信,如果樓梯有生命的話也一定不忍卒看,恨不得主動收縮自身長度。事實上,樓梯只能永遠靜默,承載著一個希望!

爬樓者是蒙古族著名女中音歌唱家德德瑪老師,她每天都要強迫自己做這樣的康復訓練。1998年4月,在“慶祝中日邦交正常化20週年”大型演唱會的現場,德德瑪突然感到舌頭僵硬不聽使喚,緊接著一陣眩暈,眼前模糊得只有觀眾黑壓壓的頭在晃動,勉強堅持唱完後,癱倒在地,不省人事。日方診斷說,她將全身癱瘓。

打擊因毫無先兆而更具殺傷力!接下來她將面對與患病前迥異的生存境況:主觀能動的身子變成被動受限的軀體,失去常人最寶貴的自由。一宗宗生活細節上的具體麻煩,會如白蟻般切切地咬噬著她以及相關親屬的精力。就算生理障礙尚不至逾越她的心理忍受底線,演員身份的德德瑪,也不得不接收一個足以對其意志構成“顛覆性”的事實:再沒機會重返舞臺唱歌了。

無疑,正常人遭遇癱瘓之災後,從事的工作必將被迫中斷。但把唱歌也草率地看成一種謀生職業,未免平庸了些。千萬別過濾掉“現實”本身沾著的“理想”光芒,緊盯蛋糕反而忽視了精美的奶油。藝術職業,是藝術家興趣愛好有所附麗的羽翼,我更願把歌唱當作德德瑪老師悅已悅人、愈演愈烈的興趣,窮其一生追逐、嚮往的愛好。

如今又意味著什麼?切入要害,點中死穴,享受“愛好”的權利被剝奪,這張優質的“興趣之皮”被硬生生扯了下來,誰能忍受那鮮血淋淋的殘酷呢?何況,橫禍恰恰分秒不差地墜落於德德瑪演繹自己愛好的唱歌途中,更讓結果彌散著一股悲劇氣息。她漫長的後半輩子,日常行動受阻能借助輪椅;事物不能自理可叫人代勞;身體機能下降會由醫生把控。但對唱歌的慾望長期積鬱在心,“愛好”找不到釋放渠道,只剩空落落的心情無依無著,幽靈般飄來蕩去,這一切到底如何舒緩呢?

我猜,德老師也有過短暫不理智的縱情發洩:抱怨、憤懣、狂躁、易怒,以極端的方式麻目焦灼。不過,骨子裡根深蒂固的歌唱“愛好”,既是攪得思緒翻雲覆雨的“金箍棒”,又是保持內心鎮靜的“定海神針”。暴風驟雨過後,她將過渡到對以往光輝歲月、美好感覺的深深緬懷:一次次演出場面,一番番登臺景象,一輪輪精彩歌唱,一回回出色表現,在腦中給自己反覆播放從藝生涯的紀錄片。由於深愛唱歌,自然愛上了掌聲、喝彩、鮮花;愛上了節目單、麥克風、演出服;愛上了光影重疊的動感地帶、視聽交軌的奇幻空間、聲色縱橫的絢爛舞臺。這大量附帶元素像散落在海灘上的珍珠,被自己用絲線般的歌聲串起。

任何刻骨銘心的“愛好”,總有一段渾然天成的淵源。

我們共同來想想德德瑪小時候的家鄉生活情景,藍藍的天,青青的草,白白的氈包和乳酪,牛羊遊移就像珍珠撒,駿馬奔騰有如彩雲飄。輕風陣陣,所到之處,將植物的小腦袋低低地壓下,微波細浪便在這片無垠的毯子上傳遞開來。這些極其簡單的生態組合不僅製造出一種亙古不變的永恆,更為“原生態”藝術的勃發提供了最蒼茫的視野,最乾淨的疆域,最清爽的氣息。於是,琴曲更加悠揚了,笛聲越發脆亮了。有琴聲、笛聲的地方就有動人的歌聲!德德瑪每天縱情地撒歡在這片熱土上,心門敞開,感官啟動,隨意一個翻身俯仰即能博得“自然”的靈悟,草原少女的歌唱之夢,正悄悄編織。乘著歌聲的翅膀,德德瑪樂此不疲一路飛馳下去。夜幕降臨,天黑了,星星閃銀輝,明月總相隨,追夢人已醉,牛羊落邊陲,少女踏月吟唱不忍歸。

“愛好”刺激生命無窮動(2)

大草原贈予了她浪漫的希望和與眾不同的氣質,更是她“愛好”滋長的溫床。但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她要把這份獨特的草原情懷帶給更多人。正如她的自述:“我是一個貧苦牧民的孩子,來自內蒙古大草原深處,帶著對民族歌唱藝術的執著追求,懷著對家鄉故土的眷戀,1982年我來到日夜嚮往的首都北京,開始了嶄新的藝術人生。”從此,她的歌唱家道路開始了,演唱了許多歌曲:《美麗的草原我的家》、《我是蒙古人》、《我從草原來》、《草原夜色美》、《小黃馬》……以渾厚醇美的女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