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用眼睛跟隨極端的嚴冬那沾滿血跡的駭人的行列,直到它走過去。我們不能抑制春天。我們不能使鳥兒悄然,不能阻止大野鴿的沸騰。我們不能滯留美好世界中豐饒的創造,不讓它們聚集,不許它們取代我們自己。無論我們情願與否,月桂樹就要飄出花香,綿羊就要站立舞蹈,白屈菜就要遍地閃爍,那就是新的天堂和新的大地。
它就在我們中間,又不將我們包容。那些強者或許要跟隨冬天的行列從大地上隱遁。但我們一些人,我們是毫無選擇的,春天來到我們中間,銀色的泉流在心底奔湧,那是喜悅,我們禁不住。在這一時刻,我們將這喜悅接受了!變化的初日,啼唱起一首不凡又短暫的頌歌,一個在不覺中與自己爭論的片斷。這是極度的苦難所禁不住的,是無數殘損的死亡所禁不住的。
這樣一個漫長、漫長的冬天,冰霜昨天才裂開。但看上去,我們已把它全然忘記了。它奇異地遠離了,像遠去的黑暗。不真實,像深夜的夢。新世界的光芒搖曳在心中,躍動在身邊。我們知道過去的是冬天,漫長、可怖。我們知道大地被窒息、被殘害,我們知道生命的肉體被撕裂,又零落遍地。但這些追憶來的知識是什麼?那是不關我們的,那是不關我們現在如何的。我們是什麼,什麼看上去是我們時常的樣子,正是這純粹的造物胎動時美好而透明的原形。所有的毀害和撕裂,啊,是的,過去曾降在我們身上,曾團團圍住我們。它像高空中的一陣風暴,一陣濃霧,或一陣傾盆大雨。它纏在我們周身,像蝙蝠繞進我們的頭髮,逼得我們發瘋。但它永遠不是我們最深處真正的自我。內心中,我們是分裂的;我們是這樣,就是這樣銀色晶瑩的泉流,先前是安靜的,此時卻跌宕而起,注入盛開的花朵。
生命和死亡全不相容,多奇怪。死時,生便不存在。皆是死亡,一場勢不可擋的洪水。繼而,一股新的浪頭湧起,便全是生命,便是銀色的極樂的源泉。非此即彼。我們是為著生的,或是為著死的,非此即彼。在本質上絕不可能兼得。
死亡攫住了我們,一切殘斷,轉入黑暗。生命復生,我們便變成水溪下微弱但美麗的噴泉,朝向鮮花奔去,一切和一切均不能兩立。這周身銀色斑點、熾烈而可愛的畫眉,在荊棘叢中平靜地發出它第一聲啼鳴。怎能把它和那些在樹叢外血肉模糊、羽毛紛亂的畫眉殘骸聯絡在一起呢?沒有聯絡的。說到此,便不能言及彼。當此是時,彼便不是。在死亡的王國裡,不會有清越的歌聲。但有生,便不會有死。除去銀色的愉悅,沒有任何死亡能美化另外的世界。
黑鳥不能停止它的歌唱,鴿子也一樣。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儘管他的同類昨天才被全部毀滅。他不能哀傷,不能靜默,不能追隨死亡。死不是他的,因為生要他留住。死去的,應該埋葬了他們的死。生命現在佔據了他,搖盪他到新的天堂,新的昊天,在那裡,他要禁不住放聲高唱,像是從來就這般熾烈。既然他此時是被完全拋入了新生活,那麼那些沒有越過生死界限的,它們的過去又有什麼呢?
從他的歌聲,聽得見這場變遷的第一陣爆發和變化無常。從死亡的控制下向新生命遷移,按它奇異的輪迴,仍是死亡向死亡的遷移,令人惶惑的抗爭。但只需一秒鐘,畫這樣的弧線,從一種狀態進入另一種,從死亡的鉗制到新生的解放。在這一瞬間,他是疑惑的王國,在新創造之中唱歌。
鳥兒沒有退縮。他不沉湎於他的死,和已死的同類。沒有死亡,已死的早已埋葬了他們的死。他被拋入兩個世界的隙罅中,雖然驚恐,卻還是高舉起翅膀,發現自己充滿了生命的慾望。
我們被舉起,被丟入嶄新的開始。在心底,泉源在湧動,激勵著我們前行。誰能阻撓到來的生命衝動呢?它從陌生地來,降臨在我們身上,我們應該小心越過那從天堂吹來的恍惚的、清新的風,巡視,就像做著從死到生無理性遷徙的鳥兒一樣。
於曉丹 譯
我讚美這大自然。。。。。。。
阿.德.繆塞
阿爾弗雷德.德.繆塞(1810一1857),法國詩人。主要作品有長詩《羅拉》等。
我讚美這如此平靜的大自然;我看見那些星星從被破壞的天體上悄悄地落下。世人啊,在這如此墜入永恆的黑夜,彼此再也不記得的無盡的星球中間,你們想起誰呢?
你們說,這世界多麼小?在這麼多太陽中間,這照亮世界的太陽是多麼不起眼的沙粒!而我,我對你們說:宇宙是多麼小!這猶如綴滿金線的破衣服一般被拋入宇宙一角的微不足道的一群旋轉不止的星星與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