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際是多麼渺小的沙粒!你們竟認為你們的世界有個上帝,你們竟從你們的汙泥中尋找最虔誠的信徒,你們從你們不可感知的模子上獲得他,你們又把他變成一個與你們相似的上帝,你們到底是誰呀?你們由於他才有了善與惡、重力與迎力,你們到底是誰呀?
那裡,在無限的黑夜的另一角,在離你們幾十億裡的地方,某個生存在別種統治下的小世界的人們同樣在某盞搖曳的燈下激動不已.在那個世界裡,沒有善也沒有惡,沒有重也沒有力;他們有別樣的感覺;他們透過不同於你們呆滯的目光與顫抖的雙手的方法抓住他們周圍的一切。這裡,那裡,到處,宇宙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巧妙的手段,這些手段全都存在於無限中,全都像你們一樣有一次或兩次來生的生活必需品。可能做到的一切都做到了:與物質相結合的所有生活方式都從混沌中解脫出來;假如促使它們產生的上帝某個早晨在上面吹氣的話,他只會注意虛無,以便促使同樣數目的創造從虛無中出現與再現。張秋紅 譯
一個樹木的家庭
朱.列那爾
朱爾.列那爾(l864一l910),法國作家。主要作品有《胡蘿蔔須》、《海蟑螂》等。
我是在穿過了一片被陽光烤炙的平原之後遇見他們的。
他們不喜歡聲音,沒有住到路邊。他們居住在未開墾的田野,靠著一泓只有鳥兒才知道的清泉。
從遠處望去,樹林似乎是不能進入的。但當我靠近,樹幹和樹幹漸漸鬆開。他們謹慎地歡迎我。我可以休息、乘涼,但我猜測,他們正監視著我,並不放心。
他們生活在家庭裡,年紀最大的住在中間,而那些小傢伙,有些還剛剛長出第一批葉子,則差不多遍地皆是,從不分離。
他們的死亡是緩慢的,他們讓死去的樹也站立著,直至朽落而變成塵埃。
他們用長長的枝條相互撫摸,像盲人憑此確信他們全都在那裡,如果風氣喘吁吁要將他們連根拔起,他們的手臂就憤怒揮動。但是,在他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爭吵。他們只是和睦地低語。
我感到這才應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會忘掉另一個家的。這些樹木會逐漸逐漸接納我,而為了配受這個光榮,我學習應該懂得的事情:
我已經懂得監視流雲。
我也已懂得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且,我幾乎學會了沉默。
蘇應元 譯
沙漠
安.紀德
安德烈.紀德(1869一l951),法國作家。主要作品有《人間的食糧》、《偽幣制造者》等。一九四七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啊!多少次黎明即起,面向霞光萬道、比光輪還明燦的東方一一多少次走到綠洲的邊緣,那裡的最後幾棵棕櫚枯萎了,再也戰勝不了沙漠一一多少次啊,我把自己的慾望伸向你,沐浴在陽光中的酷熱的大漠,正如俯向這無比強烈的耀眼的光源……何等激動的瞻仰、何等強烈的愛戀,才能戰勝這沙漠的灼熱呢?
不毛之地;冷酷無情之地;熱烈赤誠之地;先知神往之地一一啊!苦難的沙漠、輝煌的沙漠,我曾狂熱地愛過你。
在那時時出現海市蜃樓的北非鹽湖上,我看見猶如水面一樣的白茫茫鹽層一一我知道,湖面上映照著碧空一一鹽湖湛藍得好似大海一一但是為什麼一一會有一簇簇燈心草,稍遠處還會矗立著正在崩坍的頁岩峭壁一一為什麼會有漂浮的船隻和遠處宮殿的幻象?一一所有這些變了形的景物,懸浮在這片臆想的深水之上。(鹽湖岸邊的氣味令人作嘔;岸邊是可怕的泥灰岩,吸飽了鹽分,暑氣燻蒸。)
我曾見在朝陽的斜照中,阿馬爾卡杜山變成玫瑰色,好像是一種燃燒的物質。
我曾見天邊狂風怒吼,飛沙走石,令綠洲氣喘吁吁,像一隻遭受暴風雨襲擊而驚慌失措的航船;綠洲被狂風掀翻。而在小村莊的街道上,瘦骨嶙峋的男人赤身露體,蜷縮著身子,忍受著炙熱焦渴的折磨。
我曾見荒涼的旅途上,駱駝的白骨蔽野;那些駱駝因過度疲頓,再難趕路,被商人遺棄了;隨即屍體腐爛,綴滿蒼蠅,散發出惡臭。
我也曾見過這種黃昏:除了鳴蟲的尖叫,再也聽不到任何歌聲。
一一我還想談談沙漠:
生長細莖針茅的荒漠,遊蛇遍地:綠色的原野隨風起伏。
亂石的荒漠,不毛之地。頁岩熠熠閃光;小蟲飛來舞去;燈心草乾枯了。在烈日的曝曬下,一切景物都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