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啄木鳥的一首詩歌,無疑事實就是那樣。我家裡有五六隻狗,其中一隻對音樂比一般人對音樂更加敏感,它聽到歡快的音樂就高興,聽到悲哀的音樂就悲傷,它不僅會跟著留聲機吠叫,還會像跳舞一樣扭動著身軀,然而它一
點也感受不到初秋的寂寞。動物雖然感受到季節的冷暖.但它們並不太感受到季節的感情。
事實上。草木、野獸本能隨著季節的推移而生活著,惟獨人才逆著季節的變遷而生活,諸如夏天吃冰,冬天烤火。儘管如此。人反而更多地被季節的感情所左右。回想起來,所謂人的季節感情,人工的東西太多了吧。我不禁驚愕不已。
據說,南洋群島全年氣候基本相同,看星辰就知道是什麼季節。夏季可以看到夏季的星星,秋季可以看到秋季的星星。若是能把身邊的季節忘卻到那種程度,這樣的生活又是多麼健康啊。也沒有像美術季節那樣的人工季節。
葉渭渠譯
黃光
康.格.巴烏斯托夫斯基
康斯坦丁.格奧爾格耶維奇.巴烏斯托夫斯基(1892—1968)
俄羅斯作家。著有《一生的故事》、《金薔薇》等。
我醒來是在灰濛濛的黎明時分。屋裡灑滿了均勻的黃光,彷彿是煤油燈光。光是從窗子下面照進來的,圓木天花板給照得最亮。
奇怪的光一一不太亮,一動不動一一不像是陽光。這是秋葉在發光。在有風的漫漫長夜裡,花園裡枯葉撒了一地。落葉簌簌作響,一堆堆地堆在地上,發出暗淡的光輝。由於這光,人的臉好像曬黑了似的,桌上翻開的書頁上彷彿蒙上了一層舊蠟。
就這樣開始進入了秋天。對我來說,它在這天早晨立刻就到來了。在這以前我沒注意到它:花園裡還沒聞到腐爛的樹葉味,湖裡的水還沒有發綠,早上,木板屋頂上還沒有鋪上一層厚厚的嚴霜。
秋天來得很突然。由於一些最不引人注意的事物而引起的幸福感覺一一由於聽到鄂畢河上遠方輪船的汽笛聲,或是由於一個偶然的微笑一一有時就是像這樣突然到來的。
秋天出其不意地到來,立刻佔領了整個大地一一統治了花園和河流,森林和空氣,田園和鳥兒們。一切都成了秋天的。
山雀在花園裡跑來跑去。它們的叫聲好似打碎了的玻璃的聲音。椋鳥頭朝下倒掛在樹枝上,從楓葉後面向窗子裡張望,發出好像用釘錘敲打鞋底的啪啪聲。隔壁院子裡住著一個性情快活的人一一村裡的鞋匠,椋鳥在模仿他,而且經常為了雌椋鳥而爭鬥。
每天早晨,許多候鳥聚集在花園裡,彷彿是聚集在一個孤島上,在各種鳥鳴的伴奏下亂作一團。從樹上落下一簇簇被弄掉的葉子。只有白天花園裡是靜悄悄的:不安靜的鳥兒們已經飛往南方去了。
樹葉開始飄落。白天夜裡,葉子落個不停。它們時而隨風斜飛,時而垂直降落在溼潤的草叢中。樹林裡落葉紛飛,彷彿在下濛濛細雨。這兩一下就是幾個星期。只是快到九月底的時候,小樹林才變成光禿禿的,透過密密的樹幹,才開始能看到寒光閃閃、微微發藍的遠方收割後的田地。
這時,一向對人唯唯諾諾的老頭兒普羅霍爾給我講了一個關於秋天的故事。他是個漁夫,又是個編籃子的人(在索洛特契,幾乎所有的老頭子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會成為編籃子的人)。這故事以前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一一大概是普羅霍爾自己編出來的。
“你看看周圍,眼光敏銳一些,”普羅霍爾一面用錐子在編樹皮鞋,一面對我說,“你仔細看看,我的好人,每一隻鳥兒,要麼,比如說吧,每一隻旁的小動物,流露出來的都是什麼樣的感情啊。你看看,講給我聽聽。要不,人們就會說:你算白上大學了。比方說,秋天葉子就掉了,可是人們想不到,人要對這負主要責任。譬如說吧,人發明了火藥,可敵人要讓他和這火藥一起炸個粉碎。從前我自己也喜歡用火藥來取樂。古時候村裡的鐵匠打成了第一枝獵槍,給槍裡裝滿了火藥,獵槍落到一個傻瓜手裡。傻瓜在樹林裡走,看到黃鸝在天上飛,愉快的黃色小鳥邊飛邊叫,叫得怪好聽的,它們是在邀請客人哩。傻瓜用雙筒獵槍朝它們開了一槍一一金色的羽毛落了一地,落到樹林裡,樹林就幹了,變了顏色,一下子樹葉全掉光了;另一些葉子,鳥的血落到上面,就變成了紅的,也都掉了下來。不是嗎,你看到樹林裡有些葉子是黃的,有些葉子是紅的。在那以前,鳥兒都在我們這兒過冬。就連仙鶴,也是哪兒都不去。樹林呢,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天,都長滿綠葉,到處開滿了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