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醫站在季平化身旁,就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去,看到了那輛不受歡迎的墨綠色救護車,一切都明白了。沒等季平化開口她先笑了,笑得很坦然,比剛才領獎時笑得還甜美。這種時候她哪兒還有心情笑,她是想用燦爛的笑熄滅季副主任的怒火,用微笑安慰賀銘與航醫憂鬱的心,緩和一下眼前的緊張氣氛。
熾熱的無名火燒得季平化滿臉通紅,他滿肚子的氣:生航醫的氣,生自己的氣,也生素梅的氣,她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太不像話了。但此時此刻他能責怪她嗎?不但不能有任何氣惱的表示,還必須裝出一副輕鬆的樣子,還得哄著她:“小俞,你的化驗結果出來了,問題不大,但為了慎重起見,空軍總醫院通知你馬上住院,做進一步的檢查。”“主任,我求你一件事兒。”“我得病住院的事兒,先不要告訴老張。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來北京,那樣兩個孩子就沒人管了,要是把孩子帶來,又會耽誤他倆的學習。如果萬一要動手術,就請玉蘭或賀銘代他簽字。另外,給他平反的決定,你們也不忙通知他,由我親自告訴他。”“你別考慮這些事兒,先安心治病。”“主任,這一輩子我沒帶給他什麼好訊息,這一次就讓我把他盼望了近七年的特大親口告訴他,讓我們兩口子好好高興一下,希望您理解我的心情。”“這事兒以後再說,先回宿舍拿你住院要帶的東西,然後去醫院,我送你去。”“您不用去了,有小於陪我去就行。”不由俞素梅爭辯,季平化向王副師長打了聲招呼後,便和俞素梅、小於一道上了救護車。賀銘本想也跟去,但大會還沒有結束,他走不開。
在北京火車站出站口,姚玉蘭兩口子準備接從上海趕來的張志敏。兩人心情都很沉重,都默默地站在出站口,注視著從上海來的每一位旅客。“張副團長,張副團長!”張志敏剛一出站就被賀銘叫住了。老戰友久別重逢,那份親熱勁兒就甭提了。三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不過三人此時的心情卻大不一樣,張志敏心裡像有一臺電風扇在扇,爽快得很;姚玉蘭與賀銘心裡裝的卻是冰塊兒,寒冷徹骨。“小賀,素梅怎麼沒來接我?是不是出差了?”“先上車吧,想老婆也不急在這一時。”賀銘應付道。
吉普車開動之後,姚玉蘭幾次想把素梅得病住院的事兒告訴張志敏,但話到嘴又咽了回去。她實在不忍心乍一見面就給他當頭一棒,於是岔開了話題。“張副團長,孩子們都安排好了?”“廠子裡的人真不錯,他們聽說給我徹底平反了,都替我高興,好幾家爭著接小飛、小云,最後還是讓車間主任的老婆給搶走了!”“隨著‘四人幫’的垮臺,現在的人際關係開始正常了。”“玉蘭,你是管訓練的官兒,你看我還能飛嗎?”“這麼多年不摸駕駛盤了,您還不死心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您能不能飛,我小小的副科長說了不算,得師黨委定。”“玉蘭,你也學會打官腔耍滑頭了。”“她說的是實話,你能否重返藍天,恐怕連師黨委也定不了,得空軍黨委定。”“我可有言在先,不讓我飛我就領著老婆一起回上海。老實告訴你們,我這次來北京,一不想當官兒,我不要求官復原職;二不為補票子,我不缺錢花,我圖的是重操舊業和夫妻團聚。”“嚯,好漂亮的豪言壯語,這些年你也沒有白混,也學會了唱高調了。”“哼,是不是高調你就等著瞧吧!”姚玉蘭掃了張志敏一眼,心想:“你上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飛過的飛機已經全部淘汰,現在部隊使用的全是新式飛機。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又停飛了整七年,再讓你改飛新式飛機,成本太大,不合算,素梅都不同意,你就趁早打消上天的念頭吧!”但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她不想使他傷心,張志敏遇到的不順心的事兒夠多的了。
小車在軍人招待所門前停了下來,張志敏下車一看,感覺不太對頭:“小賀,怎麼讓我住招待所,沒給我們安排住房!”“別急,管理科的同志正在給你找房子。”他們邊說邊走,不一會兒便進了給張志敏安排的單人房間。“首長,您請洗臉!”招待所的服務員給張志敏端來洗臉水。“首長”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稱謂,喚起了他許多親切的回憶和美好的嚮往,同時又使他渾身感到麻酥酥的不自在。
姚玉蘭與賀銘站在旁邊看他洗臉,兩人心裡都在打鼓。怎麼辦呢?他洗完臉後肯定要問素梅為何還不露面?該從哪裡談起呢?兩人都有些憷頭。“玉蘭,素梅呢,她不知道我今天到?是不是執行任務去了?師裡這樣安排可太不夠意思了。”“她沒出差,她住院了。”諾言沒有編好,姚玉蘭只好實話實說。“什麼?住院了?”張志敏睜大眼睛望著姚玉蘭,沒有擰過的毛巾滴著水,開始是水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