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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蒲松齡墓地一棵樹幹上看到一首歪歪斜斜的打油詩:

失卻青雲道,

留仙發牢騷。

倘若中狀元,

哪有此宇廟?

“亂彈琴!”殷孟倫教授氣呼呼地繞樹轉了一圈兒,停下腳步又把打油詩唸了一遍,然後,長嘆一聲,“它倒有幾分道理!人哪,就是生於憂患,隳於安樂,艱難困苦,玉汝以成!”

假如蒲松齡當年科舉順利,封建社會數以萬計的“知縣大老爺”可能增加一員,而世界短篇小說之王可能就不復存在了。

蒲松齡的才氣肯定超過很多狀元,但他總考不上舉人。過去人們試圖對蒲松齡考不上舉人作出解釋,有個說法是:蒲松齡寫鬼狐諷刺人,他參加鄉試時,鬼狐就“入闈”干擾他……這個說法跟蒲松齡擺茶攤收集寫作素材一樣,是無稽之談。

說來有趣,蒲松齡一生科舉不得志,恰好從他少年得志開始。

順治十五年(1658年),19歲的蒲松齡參加科舉考試,在縣、府、道三試中名列榜首成了秀才。錄取蒲松齡的是山東學政、大詩人施閏章。清初詩壇號稱“南施北宋”,指的就是安徽的施閏章和山東的宋琬。施閏章給童生道試出的第一道題是《蚤起》。“蚤起”題目出自《孟子》“齊人有一妻一妾”。科舉考試的八股文,形式上有嚴格要求,寫多少字,分幾段,都有具體要求,更重要的是,內容要揣摩聖賢語氣,代聖賢立言。既然題目是“蚤起”,顧名思義,就該模仿孟子的語氣,闡發孟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蒲松齡卻寫成了既像小品,又像小說的文章。文章開頭寫:“我曾經觀察那些追求富貴的人,君子追求金榜題名的功名,小人追求發財致富,有些人自己並不富貴卻迫不及待地伺候在富貴者門前,唯恐見晚了,至於那些悠然自在睡懶覺、無所事事的人,不是放達的高人,就是深閨的女子”(原文為文言)。這哪兒像八股文?這是描寫人情世態的小品文,接下來,蒲松齡乾脆虛構起來,寫齊人之婦,夜裡輾轉反側,琢磨追蹤丈夫。文中有人物心理描寫,有人物獨白和對話,很像小說,這樣的文章怎能符合八股文要求?但蒲松齡遇到的是大文學家施閏章,愛才如命的施閏章。施閏章欣賞蒲松齡對人情世態栩栩如生的描寫,他認為,蒲松齡把人們追求富貴的醜態,透過“蚤起”兩個字,寫活了,寫絕了,他寫了八個字的批語:“觀書如月,運筆如風”。大筆一揮,蒲松齡,山東秀才第一名。

蒲松齡三試第一,名氣很大,躊躇滿志地走上了求官之路。但接連四次鄉試(舉人考試)都名落孫山。追根究底,蒲松齡用小品筆法寫八股,雖然得到施閏章的讚賞,其他考官卻不會認可。他們都是用刻板的八股文做敲門磚取得功名的,他們只會寫這樣的文章,也只欣賞這樣的文章。蒲松齡的才子之筆怎麼能入這些平庸考官的青目?

因為施閏章的賞識,也可以說是誤導,蒲松齡最初參加科舉考試就偏離了跑道。

蒲松齡做了半個世紀秀才。秀才是最低的功名,卻最辛苦,總得考試。各省學政任期三年,學政到任,先舉行秀才考試,叫“歲考”。歲考決定秀才的等級,考得不好,要降級,考到一等,就有了做廩生的資格。所謂“廩生”,就是享受朝廷津貼的秀才。廩生有名額限制,即使歲考一等,也得有了空額才能“補廩”。歲考第二年舉行科考,成績分六等,考前幾等,可以參加鄉試,考五六等,要降級。蒲松齡做秀才做了20年才“補廩”。按規定,鄉試三年一次,納稅多的省可以錄取百名左右舉人。蒲松齡一生大約參加過十次左右鄉試。也就是說,大作家蒲松齡為區區“舉人”功名,用了不少於30年時間反覆參加考試,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的詩詞記錄了這些尷尬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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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可悲舉人情結(2)

康熙二十六年,48歲的蒲松齡參加鄉試。他拿到考題,覺得很有把握,寫得很快,回頭一看,天塌地陷!原來他“闈中越幅”了,違犯了書寫規則。科舉考試有嚴格的書寫規範,每一頁寫12行,每一行寫25個字,還必須按照頁碼1、2、3連續寫。蒲松齡下筆如有神,寫完第一頁,飛快一翻,連第二頁一起翻過去,直接寫到第三頁上了,隔了一幅,這就叫“越幅”。而越幅不僅要取消資格,還要張榜公佈,就好像現在考試作弊被公開點名,是很丟臉的事。蒲松齡寫了首詞《大聖樂》描寫闈中越幅的感受:“得意疾書,回頭大錯,此況何如?覺千瓢冷汗沾衣,一縷魂飛出舍,痛癢全無”。他痛心疾首,無顏見江東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