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三命者何事?”曰:“渠某月日錯告某為盜,並其妻、弟俱死,非殺三命耶?”先是朱生被竊,心疑鄰人張某所偷,告官究治,以形跡可疑,真贓不獲,張與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實有之。
時同邑有周生者,學法治鬼怪頗驗,聞之往候。朱生有懼色,腹中不作聲。周生出,復大言曰:“我豈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
又有行腳僧西蓮者候朱,見朱痛楚狀,乃口誦其咒,腹中曰:“師德行人,乃誦咒禁我耶!”西蓮曰:“我與汝解冤,何為禁汝?”腹中曰:“若欲解冤,須誦《法華經》。師所持咒是《穢跡金剛咒》,命惡神強禁我,我豈服哉!”西蓮曰:“我即起道場誦《法華經》,能解仇釋宿冤乎?”腹中唯唯,又要冥鏹若干錠,立券約,書中保,曰:“依我,我即舍之去。但我貴者,當從口中出,諸跟隨者從後竅出。”朱生遂嘔痰鬥許,下洩數日,而聲遂息。
越數日,腹中復言曰:“我之仇已解,奈死賊圍者又甚眾,渠等不肯釋,奈何?”於是聞千百人喧闐腹中。朱生患苦,不堪而逝。
撮土避賊
江州醫生萬君謨,業甚精,遠近就醫者絡繹,君謨皆盡心療之,絕不計其有無酬謝也,有甚貧者款之於家,病癒而遣之。
一日,有道人款門求醫,萬診之曰:“師病痞膈,服藥數十劑,可以平復。”道人曰:“來自廬山,奈往返何?”因留治之。月餘果瘳。崇禎末年間事也。其時流寇猖獗,所在患其突至,君謨憂之,道人曰:“公有力可徙避之乎?”君謨曰:“餬口之外,毫無長物資生,且無別業棲託,奈何?”臨行,道人令君謨取土鬥許咒之,命藏於功德堂中,晨夕焚香。猝有賊至,取升許土撒前後門,閉戶不出,只吃炒米,不舉火食,度賊退後乃出。
賊入城數次,及官兵至,俱用此法,絕無所損。鄰人有回視者雲:“但見雲霧而已。”及土用完,世已太平。
沙彌思老虎
五臺山某禪師收一沙彌,年甫三歲。五臺山最高,師徒在山頂修行,從不一下山。後十餘年,禪師同弟子下山,沙彌見牛馬雞犬,皆不識也,師因指而告之曰:“此牛也,可以耕田;此馬也,可以騎;此雞、犬也,可以報曉,可以守門。”沙彌唯唯。少頃,一少年女子走過,沙彌驚問:“此又是何物?”師慮其動心,正色告之曰:“此名老虎,人近之者,必遭咬死,屍骨無存。”沙彌唯唯。
晚間上山,師問:“汝今日在山下所見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曰:“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總覺舍他不得。”
子不語娘娘
固安鄉人劉瑞,販雞為生,年二十,頗有姿貌。一日,驅十餘雞往城中販賣,將近城門,見一女子容態絕世,呼曰:“劉郎來耶,請坐石上,與郎有言。我仙人也,與郎有緣,故坐此等君。君不須驚怕,決不害君,且有益於君,但可惜前緣止有三年耳。君此去賣雞,必遇一人全買,可以掃擔而空,錢可得八千四百文。”劉唯唯前行,心終恐懼。
及至城中賣雞,果如所言。心愈驚疑,以為鬼魅,思避之,乃繞道從別路歸家,則此女已坐其家中矣,笑曰:“前緣早定,豈君所能避耶?”劉不得已,竟與成親,宛然人也。
及旦,謂劉曰:“住房太小,我住不慣,須改造數間。”劉曰:“我但有雞價八千,何能造屋?”女曰:“君不須慮及於此。我知此房地主亦非君產,是君叔劉癩子地乎?”曰:“然。”曰:“此時癩子在賭錢場上輸了二千五百文,君速往,他必向君借銀,君如數與之,地可得也。”劉往賭錢處,果見乃叔被人索賭債捆縛樹上,見劉瑞,喜不自勝,曰:“侄肯為我還賭錢,我情願將房地立契奉贈。”劉與錢,立契而歸。女在其屋旁添造樓三間,頗為宏敞,頃刻傢伙俱全,亦不知其何從來也。
鄉鄰聞之,爭來請見。劉歸問女:“可使得否?”女曰:“何妨一見,但鄉鄰中有王五者,素行不端,我惡其人,叫他不必來。”劉告以王,王不肯,曰:“眾鄰皆見,何獨外我?”遂與群鄰一鬨而入。群鄰齊作揖,呼嫂問安,女答禮回問,顏甚溫和。王五笑曰:“阿嫂昨宵受用否?”女罵曰:“我早知汝積惡種種,原不許汝來,還敢如此撒野!”厲聲喝曰:“捆起來!”王五雙手反接跪矣。又喝曰:“掌嘴!”王五自己披頰不已。於是眾鄰齊跪,代為討饒。女曰:“看諸鄰面上,叉他出去!”王五踉蹌倒爬而出,嗣後遠逃,不敢再住村中。女為劉生一子,眉目清秀,端重寡言,劉家業小康,不復販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