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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古人的評述往往暗含陰謀,把隱匿的自我不露聲色地藏進對古人的評述中,他們確信古人不會醒過來盤查他們說過的話。”

我:“所以,尊重歷史,最好還歷史以安靜,沉落在道德觀念和價值標準之外的無以分辨的安靜。”

森:“隨著光陰日復一日的流逝,古人離我們是越來越遠了。”

我:“但古人在我們的記憶中卻永遠定格在遠古的某一瞬。回想起來,屈原彷彿永遠佇立在汨羅江岸邊,蘇東坡彷彿永遠徘徊在赤壁前……”

森:“梭羅彷彿永遠在瓦爾登湖垂釣,艾米莉·狄金森彷彿永遠安坐在馬薩諸塞州安賀斯特的豪宅裡……”

我:“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被別人定格在過去的某一瞬,那就是當我們死亡的時候。”

森:“歷史的向前發展有著無窮的可能性,站在歷史的深處向前觀望,就會發覺存在於現代世界的我和你——而且此時此刻站在這陽臺上——是由無數種因緣交織、承接而成的。”

我:“這麼想來,我們難道不應該對自己生命的偶然在世感激之至嗎?”

我和森深深對視著,虛化了遠處的滾滾紅塵。

江南人居以山水緩解人倫壓抑(1)

江南人居以山水緩解人倫壓抑

我和森都生在江南,長在江南,我們的骨子裡都有著江南人細膩的性格。我們對這方水土既懷戀又不滿,喜歡江南人的儒雅,又討厭他們糾纏不清的人倫。我對森說,我欣賞上海女作家張愛玲的為人處世,但我實在忍受不了她小說裡的瑣碎,那種柔軟的勾心鬥角,足以把人纏死。森對我說,他同樣欣賞一位出生江南的男性作家的為人處世,但他同樣忍受不了這位作家文章裡的尖銳和世故。我總結說,凡是偉大的小說家都是深諳世故的,儘管他/她本人並不世故。森也總結說,中國近代以來的著名小說家很多出生在江南。

杭州西湖,是我和森無數次路過所面對的湖。有一次經過杭州,天熱,我們索性不住旅館,在西湖邊坐了一夜。第二天到火車上呼呼大睡。

那天,我們第N次走過斷橋,又坐在西湖邊的石椅上。湖面波光粼粼,微風徐來,令人心曠神怡。

森:“西湖千古不變,但在我們眼裡卻百看不厭。”

我:“不,西湖在我心中一直在變。你沒發覺嗎?我們一段時間內的生活心境是什麼樣的,我們看見的西湖就變成什麼樣。”

森:“你這是物為我用啊。”

我:“但西湖也萬變不離其宗。”

森:“哦?”

我:“西湖可以說是江南文化的典型意象。白居易的詞中說:‘江南好,最憶是杭州。’我簡直要說:‘杭州好,最憶是西湖。’對江南情有獨鍾的人,心頭都會有這個湖。”

森:“是的。西湖成了我們這些離家出走的遊子思鄉的一個寄託。只是……”

我:“說下去啊。”

森:“只是現代的江南都市被商業思潮衝擊得太厲害,多元文化的介入,價值觀念的支離破碎,人們情感的日漸疏離,使得杭州,還有江南的其他都市,已承載不起在外遊子深切的思鄉之情。”

我:“唉,是啊。宋朝詞人柳永寫道:‘楊柳岸、曉風殘月。’楊柳岸指的就是西湖。西湖的本色是冷清的、蕭條的。但是現代的白堤和蘇堤遊走著太多的旅客,熙熙攘攘的,白居易和蘇東坡肯定不喜歡這麼多人碾過自己的身體。”

森:“呵呵。也許到江南一些古鎮上看看更有意思,那裡可能有江南生態的真正根源。”

我:“對啊。你看陳逸飛那幅著名的油畫就叫《故鄉的回憶》,畫的是江南的周莊。到古鎮上看看會真正撫慰我們的思鄉之情。”

森:“好吧,明天我們去西塘,它離杭州挺近的。”

我:“可以。江南這些古鎮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不外乎小河、人家。”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看著西湖。

森:“真奇怪,每次看到西湖,我都覺得挺親切,但它卻從來不怎麼澄明。”

我:“你這麼說我還真想起一個問題。同樣是湖,我們在雲南、四川看見的湖特別清純、荒涼、出世,而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洞庭湖、鄱陽湖、太湖,包括這西湖,看上去卻溫柔、纏綿,還略帶憂傷。”

森:“地理環境的不同也能映襯在地域文化上,西南高原上的湖被宗教統攝著,所以清純、荒涼而出世;長江中下游的湖置於繁瑣的人間,充盈著滿滿的人倫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