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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可是——?”

“我的——我的父親——”

“沒死?”

希比爾的臉變得熱辣辣的,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只是想知道。我想看看,——看看——墳墓!死亡證書!”

“我會寄信到威靈頓影印一份死亡證書。”羅拉姨媽慢悠悠地說,“行了吧?”

“你這裡沒有影印件?”

“親愛的,我為什麼要有影印件?”

希比爾看見這個年邁的婦女用憐憫的眼神望著她,眼神有點兒令人害怕。希比爾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在你的——你的法律文書裡。你的檔案。鎖著——”

“親愛的,沒有。”

片刻無語。接著希比爾欲哭無淚地說:“我那時還太小,沒有參加他們的葬禮。因此我從來沒有見過。不管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人們說這是進行宗教儀式的理由——要讓大家看看死者。”

羅拉姨媽伸出手來握住希比爾的手。“這是理由之一,親愛的,”她說,“我們在醫療中心天天都見到這種情況,人們不相信自己親愛的人死了——他們知道,但是不能接受;打擊太大,一時難以化解。是的,有種說法,如果你沒有親眼看見一個人真正死了——如果不公開舉行一個儀式來確認——你就難以接受。你可能就容易——”說到這裡羅拉姨媽皺著眉頭停了一下,“——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希比爾眼睛盯著姨媽,感到十分震驚。可是我見到他了,我知道。我相信他,不相信你!

這個話題看來暫時結束了。羅拉姨媽迅速踩滅香菸,說:“這得怪我——或許。事情發生後,我一直病了兩三年,我再也不願提起這件事。因此,當你這些年來一問到這個問題,我就制止你;我意識到了。但是,你知道,沒有多少可說的——米蘭尼死了,他也死了。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那麼多年以前。”

那天晚上,希比爾在閱讀一本從格蘭科爾圖書館借來的論記憶的書。書上說:人常常被無窮無盡在記憶中休眠的東西困擾,往往想得著了魔,這些休眠的記憶留下的痕跡在特殊條件下會被啟用,包括刺激大腦皮層中的興奮點。這些痕跡不可磨滅地印刻在神經系統中,通常能被記憶的刺激物啟用——這些刺激物包括話語、視覺、聲音,特別是氣味。幻覺記憶與一個人經歷過的事情密切相關。而在這些經歷中往往出現“雙重意識”,這時人們往往覺得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然而,人的許多記憶包含有過後的修改、選擇和夢幻……

希比爾合上書本。她看著手腕上被斯泰爾先生勒紅的印子沉思起來。她對著這個印痕已經沉思了十多次。這個自稱為斯泰爾先生的人抓住她的手腕時,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

希比爾當時也沒覺察到他的手指多麼強有力,把她的手腕抓得多麼緊。

“斯泰爾先生”——還是“康特先生”

她看見他了,看見他正在等她。她很想立即跑過去,懷著孩子氣的興高采烈觀察他的臉,看看當他見到她的時候,臉上會發出什麼樣的光彩。來了!我來了!希比爾?布萊克,年僅十七歲,身上似乎有無窮的力量——這力量能對一個她素未謀面也不認識她的人,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因為他愛我。因為他是我的父親。這就是原因所在。

如果他不是我的父親——

這是一個陰雲密佈的下午,空氣很沉悶。將近黃昏。公園裡這一頭還是有很多人:跑步的人有的穿得五顏六色。希比爾不在其中。頭天夜裡她沒睡好,想著——什麼?她死去的母親長得這麼美麗?她已經回憶不起父親的面貌了(儘管如此,他的面貌肯定深深地印在腦海裡,深藏在記憶的細胞裡面),他長得怎麼樣?——羅拉姨媽講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世界上還有誰比羅拉姨媽更愛她?當然還有斯泰爾先生。

或者是康特先生。

希比爾看見斯泰爾先生微笑著向四周張望,眼神裡充滿期待,只見他身背粗呢口袋,光著腳,柱著柺杖,穿的是樸素的黑衣裳,銀白色的頭髮閃閃發亮;希比爾避開斯泰爾先生的目光。如果希比爾離他近一點兒,她會看見墨鏡裡閃爍的光芒。她注意到那輛豪華轎車就停在一個街區以外的林蔭大道上。

一個年輕婦女跑步從斯泰爾先生身邊經過。這個婦女腳長,頭髮隨風飄舞。斯泰爾先生密切注視著她,——直到目送她消失在小路的盡頭。然後他轉回頭朝街道上望,不耐煩地換著肩膀。希比爾看見他看了看手錶。

在等我。你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