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他。悠哥仍穿著素白的孝服,半躺半坐在他平日裡最喜歡的石板上喝酒,一小壇酒已經空了一多半。
我暗自昨舌,以他的酒量來講,再喝下去恐怕不妙,他今夜還得為掌門師伯守靈。於是乾脆坐在他和酒罈之間,把酒罈遮在身後。悠哥顯然不勝酒力,臉上浮著幾絲淡淡紅暈,可還是固執地伸出手:“小夢,乖乖把酒還給我,我難得想醉一次。”
我忍不住苦笑:“那我陪你喝。”
無法判斷悠哥當時的心情,似乎反常的壞,又似乎反常的好,他提到了唐斐:“唐斐這些天……每天都會去玄幻陣那裡,我想和他好好談談,他總是沒有時間……”
這之前我們一直儘量避免談到唐斐,每次不小心談到時話題就會戛然而止,悠哥會突然陷入沉思,忘記了我們正在說話,這一次也不例外。說了這句話之後,他望著眼前微微盪漾的湖水,久久沒有再開口,臉上的紅暈卻漸漸褪了。
我在悠哥所有常去的地方惶然地走來走去,我不相信他會這樣輕易離去,甚至不對我說一聲,我不相信。然後我想起了他微醺中說過的話,他說唐斐每天都會去玄幻陣那裡……
玄幻陣……
我瘋了般朝唐門西北角衝過去,一路上遇見的人都是一臉駭然,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可是我顧不上了。
應該和玄幻陣沒有關係才對,應該是這樣才對,可是我一定要看一眼才能安心。
堪堪奔到西北邊,遠遠地能看見玄幻陣了,肩上突然一緊,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回頭一看,唐斐臉色鐵青地站在身後:“唐悠已經死了,小夢,你再找也沒有用。”
已經死了?我的悠哥嗎?
我近乎瘋狂地一把拽住唐斐的領口:“他到底在哪裡?我活要見人,死要見……”說到最後,心中猛地一痛,怎麼說不下去。
當晚下起了暴雨,雨水沖走了一切,我再也無法確認玄幻陣與悠哥的失蹤有沒有關聯;而被唐斐點了穴道帶回來的我,在那個暴雨傾盆的夜裡發起了高燒,一直病到唐斐接掌唐門的日子。
當時我十六歲,唐斐十九歲,悠哥……十八歲。
然後我發現自己必須適應沒有了悠哥的唐門,一旦沒有了他,我才知道之前他有多照顧我。所以我才一直是單純的小女孩,凡事只會往好處想。
某種程度上,整個唐門都在努力適應沒有了唐悠的生活。他的失蹤不僅意味著唐門更換了掌門人選以及再也沒有人會去為無解的毒孜孜不倦地配製解藥,也意味著某些非常溫暖非常舒服的東西就此憑空消失、一去不返。
唐門子弟的眼神比過去更加冷酷,包括唐斐在內。
唐夢,或許也是從那時開始,知道世事之無常,人心之險惡,是沒有界限的。我開始仇恨著奪走悠哥、讓我如此清晰地瞭解到這一切的唐斐,同時也恨著依然不可遏制地喜歡著他的自己。
在唐斐登上掌門之位三個月後,十餘位在門中素有幾分威望的師叔師伯被遣往關外養老,還有一位師叔因為犯了賭戒被永遠逐出了唐門。我漠然以對,無話可說。唐斐對悠哥都下得了手,別人更加不再話下。
成為棄徒自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那位師叔兩天後就舉家離去了。門中沒有人去送他,連我也沒有去,因為那天門中正值新掌門上任後的第一次比武,所有人都必須在場。只是當晚閒下來躺在床上時,我遲遲無法入睡: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唐亦,悠哥一直稱他為乾爹,他的武功雖然不算頂尖,笑容卻總是很親切;他還有著同樣親切的妻子和一個病弱的女兒。
走了也好,即使是如此淒涼地離去,也比被遣到關外或者留在這裡強些。
再一個月後,唐斐命唐儀坐鎮門中,自己帶了七名弟子,還有我,前往蜀中乃至中原各大門派拜會。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帶上我,我們從繼任儀式那天起就不曾交談過。
那是很漫長的旅途,峨嵋、青城、蜀山,北上直隸復又南下,沿長江水路直至江南,再轉道反取滇藏,最後從雲南大理直接回到唐門。大理山川秀麗,氣候溼暖,加之抵達那裡時大家多已累得半死,結果足足住了三個多星期才啟程回去。
見到的掌門、幫主等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又似乎都是一個樣子,唐斐一個個地周旋。令我微感奇怪的是,他沒有進入金陵,也就避開了聲名赫赫的金陵左家,只是派唐昭專程送了拜貼過去。
沿途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這些各樹一幟的武林幫派,而是一處又一處名山大川,尤其是長江。長江的水流令我不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