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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一面爬,一面向上望,懸崖好像是他和天空之間的一道屏障。最後,他終於爬上去了。

他跳上高原。我們簡直可以說,他登上了陸地,因為他是從深淵裡爬上來的。

他剛爬上懸崖就渾身在打哆嗦。他臉上覺著北風好像在黑夜裡咬他一樣。刺骨的西北風不停地颳著。他裡緊他那件水手穿的粗布上衣。

這是一件好衣服,吃航海飯的人管它叫“擋西南”。因為西南風帶來的雨水淋不透它。

孩子爬上了高原,就停下來,兩隻赤著的腳在凍著的土地上站穩以後,他向四周張望了一下。

前面是陸地,後面是海,頭上是天。

不過天上沒有星星。朦朧的夜霧遮住了天頂。

他爬上了石壁,面前就是陸地,他仔細地望了一會兒。一眼望不到邊的平原上,到處都覆蓋著冰雪。一片片灌木叢迎風顫慄。看不見路。什麼也沒有,連一個牧羊人的窩棚也看不見。這兒那兒,可以看到一陣陣白色的旋風,捲起了陸地上的雪未,在不停地旋轉。波濤起伏的地面轉眼間變成白茫茫的一片,隱在地平線下,看不見了。白霧籠罩著陰暗的原野。寂靜。無邊的寂靜。墳墓般的寂靜。

孩子轉過身來看看海。

海跟陸地一樣,也是白濛濛的一片,不過地上是白雪,海里是白色的泡沫。沒有比這兩種白顏色反射出來的光更淒涼的了。可是夜裡的光反而更亮,海像鋼一樣發亮,懸崖像烏木一樣墨黑。從孩子站的地方朝下看,波特蘭海灣跟在地圖上一樣,圓弧形的丘陵圍著白色的海灣;這幅夜景有點像夢境;一個白球嵌在黑色的彎月裡,月亮有時候也就是這副樣子。從這個地角到那個地角,這一帶海岸上看不到一點火光,可見那裡連一隻生了火的爐子,一個有燈亮的窗戶,一所有人住的房子也沒有。天上和地上一樣,沒有一絲火光;底下沒有燈光,上面沒有星光。海灣廣闊平坦的水面上,這兒那兒,突然掀起了巨浪。風攪動著水面,把平靜的海灣吹皺了。現在還能看得見那隻逃走的單桅船。

單桅船像一個黑色的三角形,在水面上輕輕地滑著。

遠處,廣闊昏暗的海面上出現了不祥的預兆,海水已經翻騰起來了。

“瑪都蒂娜號”走得很快,船身也越來越小了。沒有比海洋上的船隻消失得更快的了。

船頭上的燈突然亮了;大概是四周圍的黑暗引起他們的不安,領港認為必須用燈光照亮海浪。從遠處望去,火光一閃一閃的,好像附在單桅船瘦長的黑影上的鬼火。簡直可以說那是一塊殭屍布,站起來在海上行走,底下有一個人拿著一顆星星在那裡盪來盪去。

天空中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雨。這個孩子還不知道;要是水手的話,早就嚇得發抖了。在這危急即將來臨的時刻,四大元素好像就要變成有靈魂的東西,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看到風神秘地變成風神了。海也要變成大洋;威力就是意志的表現,我們平常當做自然物的東西,現在有了靈魂。我們停會兒就會看到什麼叫做恐怖了。人的靈魂最怕跟大自然的靈魂鬥爭。

渾沌就要來了。風扯下霧幕,背景上堆下了烏雲,替海浪和冬天合演的這出可怕的戲(我們管它叫暴風雪)佈置舞臺。

眼前出現了回航的船隻。小海灣的航路上不像剛才那樣荒涼了。地角後面不時出現一些焦躁不安的小船,它們急急忙忙地向停泊場趕去,有的繞過波特蘭海岬,有的繞過聖·阿爾班海德地角。很遠的地方也出現了船隻。大家都爭先恐後地進來躲風。南邊,天越來越黑了,黑夜的烏雲低低的壓在海面上。懸掛在頭上的暴風雨的力量,壓平了波浪,海上顯得陰森森的。現在可不是揚帆出航的當口。不過那條單桅船還是走了。

單桅船朝南航行,現在已經駛出海灣,到了海上。突然颳起了陣陣的北風。“瑪都蒂娜號”(現在還能看清楚)張開了帆,彷彿打算利用颶風的風力似的。刮的是西北風,從前叫做“伽賴納”風,這種風的脾氣怪得很,說不定哪會兒就生起氣來。西北風馬上就衝著單桅船發脾氣了。船舷著了風,船傾斜了,但是它毫不躊躇,繼續向大海駛去。顯而易見,這不是普通的航行,而是偷偷的出航,它只怕陸地,不怕海,只怕人類的追蹤,不怕大風的糾纏。

船越縮越小,直朝水平線上鑽。被單桅船拖到黑暗裡去的那點火光,也越來越暗。船跟黑夜慢慢的融合在一起,終於看不見了。

這一回是再也看不見了。

至少這個孩子是這樣想。他不再向海里望了。他轉過臉來,望著平原、荒野和丘陵,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