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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五弟,你也太不通人情,少講兩句不好嗎?你這樣氣三哥,會把三哥氣死的,”克安低聲抱怨說。

“這怪不得我,哪個喊他來管閒事?爹死了我什麼人也不怕,我還怕他?讓他碰一鼻子灰回去也好。我就討厭他的道學氣!”克定得意地答道。

“道學氣?我才不相信。人都是一樣的。就拿三哥來說罷,你把他同翠環關在屋裡試試看,如果他不來那一手,我就不姓高!就不定他早已打算好了,”克安不服氣地說。他說到翠環,眼前就有一個苗條的身子晃了晃,他的心動了一下,笑了笑,但是馬上又收了笑容做出正經面孔來。

“你何必吃這種乾醋?你屋裡頭不是也有一個嗎?”克定嘲笑地說。

“你說——倩兒嗎?”克安壓低聲音說。“她雖然不及翠環好看,不過——你四嫂防得很緊,總不讓她到我身邊來。好像我會吃人一樣。”聲音裡洩露出他的不曾得到滿足的渴望。

“那麼楊奶媽呢?”克定又笑著問道。

“楊奶媽,那不過是逢場作戲。人家是有夫之婦礙…”克安帶著神秘的微笑半吞半吐地答道。

克定忍不住噗嗤笑了。他說:“剛才五弟妹罵我是色鬼。

其實你不見得比我差多少。”

“你怎麼這樣說?這才是我們讀書人的本色。沒有紅袖添香,讀書還有什麼趣味?……”克安一本正經地說。

“算了罷,不要講你那些名士風流的大道理了,”克定哈哈地笑起來,打斷了克安的話頭。接著他又在克安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兩個人對望著笑起來。

笑聲送出了窗外。覺民和劍雲在天井裡凸出的石板過道上一面閒步、一面談話。他們聽見笑聲,不覺掉頭去看窗戶。

房裡似乎沒有動靜。除了燈光外,他們就看不見什麼。

“就跟小孩子一樣,”劍雲低聲說。

“真不要臉!”覺民搖搖頭罵了一句。

劍雲膽怯地四下望了望,連忙阻止覺民道:“輕聲點。給別人聽見又會惹是生非的。”

覺民不理睬,卻嘆了一口氣,自語地說:“三弟倒走得好。

他走得遠遠的,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現在我也忍受不下去了。”

“你同琴小姐的親事到底怎樣?”劍雲關心地問道。他不能壓下自己的感情,他不能使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這是沒有問題的,”覺民直爽地答道。“成問題的倒是儀式。我和琴都反對用舊式訂婚結婚的儀式。然而這種主張我們家裡又難通得過。我想等琴滿了孝再說。只有這件事情才把我留在家裡頭。否則,我也會跟著三弟跑了,不過……我們自己的事雖沒有問題,然而看見別人受苦受罪,我心裡也很難過。譬如二妹的事情,你想,像她這樣的女子嫁到陳克家那種混蛋的家裡去,以後日子怎麼過?五爸的花樣你已經見過了,”他把窗戶指了一下,“陳克家的兒子不會比他好。”

“二小姐自己是不情願的,”劍雲的眼光跟著覺民的手指向窗戶看去,他的心忽然隱隱地發痛,他不願意覺民知道他的感情,但是他又不能把悲憤全吞在肚裡,便無可如何地隨意說了上面的一句話。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地溼了。

“不情願,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從來就不把女子當作人看待!”覺民氣惱地說。

劍雲沉吟半晌,他看見一線希望在眼前飛過。他終於鼓起勇氣對覺民說:“你不可以給二小姐幫忙嗎?”他的聲音略帶顫抖,他不敢看覺民。

“幫忙?”覺民像不懂這兩個字的意義似地念了一遍。

“我是沒有辦法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你跟我不同,你有辦法,”劍雲感動地接下去說,似乎有一種力量鼓舞著他,使他忘記了自己,覺民從沒有看見他這樣興奮過。“如果你也不幫忙,那麼還有哪個來幫忙。連我一個外人也不忍心看她嫁到陳家去,何況你是她的哥哥。”

這些話給覺民帶來了苦惱,覺民苦苦地思索,想不到一個辦法。他忽然掉過頭去看劍雲,煩惱地問道:“那麼你以為我應該怎樣幫忙?”

劍雲被覺民這樣一問倒窘住了。他以前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突然跑來,他便覺得自己束手無策了。他只得沮喪地搖頭說:“我不曉得。”過後他又加了一句:“我想你應該有辦法。”

這個回答等於白說,但是對於覺民卻成了一個刺激,一個鼓勵。覺民想,既然劍雲這麼相信他,他就應該顯得自己是一個跟劍雲完全不同的人。他應該有辦法!他正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