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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她思念李治,不甘心在尼庵裡耗盡餘生,回想自己當年在大明宮的青蔥歲月,不相信自己就這樣顏老珠黃,被一群青春貌美的宮娥取代。任她一向心性堅定,在現實寂寞的壓迫下也不得不開箱驗取石榴裙,看著顏色鮮嫩如昔的紅裙才有一點自信安慰。

但有時候越是憑弔,越是悲傷。就像阿嬌,請司馬相如做《長門賦》憑弔自己的愛情。她沒有才,只得花了千金請他人做槍手。

忍住疼痛把傷口劃開,心頭血不但喚不回君王決絕遠走的心,反而化做別人筆下濃詞豔賦的主題,千秋萬載任人評說,實在是悲涼至深。司馬相如寫了又如何?那也是個見異思遷的男人;寫的真切感人又如何?到底是男人,不懂女人心。況且,這廂書罷墨猶香,那廂,多情手已把玩新人發,與他人結同心去了。

君情與妾意, 各自東西流。挽留不住的,終究挽留不住。

愛,需要寬容,但不是縱容。所以,一旦發現男人變心就放手吧,若有那個氣度還可以敝帚自掃,掃乾淨自家大門,真誠地請他,永遠地——莫再光臨。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一)

史書上說孟浩然是“浪情宴謔,食鮮疾動”而死。公元741年,即唐玄宗開元二十八年,王昌齡南遊襄陽。孟浩然此時患有癰疽(一種面板和皮組織下化膿性炎症,區域性紅腫,形成硬塊,表面有膿包,有時形成許多小孔,呈篩狀,嚴重時,可能還會誘發敗血症),雖然病將痊癒,但郎中囑咐了不可吃魚鮮,要忌口。

孟浩然與王昌齡、王維、李白都是好友。老友相聚,孟浩然設宴款待,一時間,觥籌交

錯,賓客相談甚歡。宴席上有一道菜歷來是襄陽人宴客時必備的美味佳餚——漢江中的查頭鯿,味極肥美。浪情宴謔,忘乎所以的孟浩然見到鮮魚,不禁食指大動,舉箸就嘗。結果,王昌齡還沒離開襄陽,孟浩然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死讓我想起納蘭容若。康熙二十四年暮春,容若抱病與好友一聚,一醉,一詠三嘆,然後便一病不起,七日後於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終年31歲。雖然他們一個在唐一個在清,中間相距千年,但這兩個人極富浪漫色彩的死亡,還是很有點神似的。都是那麼突然,突然得灑脫任性,讓後人因此也減損了悲痛,倒心添幾分悠然嚮往之意。

我記得還有個背發癰疽而死的事例,那是項羽的亞父范增,因項羽中了陳平的反間計而被遣返,范增驚怒攻心,走到半路,就癰疽發作而死了。不過我們今天談論的是詩詞,所以對楚漢相爭的陳年故事只是信手一提,大家也就那麼一看。

在對詩詞的鑑賞方面,我是一個很放誕縱情的人,所以喜歡李白多於杜甫。喜歡太白詩中磅礴的仙氣,縱心任情的姿態,意境高遠而不冷僻,遠非晚唐賈島孟郊之類的苦吟詩人可以企及。太白是盛唐的風光絕盛,杜甫也高絕,奈何盛境以後的人,再雄渾工整也透著離亂後的蕭條。

儘管老杜的成就也是巨大的,他的詩被稱為“詩史”,而且對仗工整,風格多樣。《紅樓夢》中寶釵就笑言:“難道杜工部首首隻作‘叢菊兩開他日淚’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又贊揄“杜工部之沉鬱”。杜甫的詩作對後世的影響之深遠,可見一斑。

從格式到立意,老杜的詩基本上可以看作學詩者的規範教科書。然而我一直認為世人大可學杜工部的沉鬱工整,李太白的神韻卻是學不來的,千秋以來獨此一家而已。

所以賀知章老先生初次見面就稱他為“謫仙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千古牛人,寫給孟浩然的詩卻是這樣的——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李白《贈孟浩然》

我覺得詩題改成《贊孟浩然》更能表達李白對孟浩然的傾慕之意。不過這也太直白了,就像馬屁拍得太露骨,沒有李白原來的詩名雅治。

詩中李白開門見山地說“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狂讚了一通以後又總結說:“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我看了很激動的。李白這個人基本上是屬於狂得不著邊的人,難得有他佩服的人。孔子他看不上眼,說:“我本楚狂人,風歌笑孔丘。”對著皇帝的御旨敢耍酒瘋,說:“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可是面對著孟浩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