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6部分

北才是他的家鄉,然而他現在竟把北京當做他的故園。王國維說容若未染漢人習氣,這是據他的詞意清切不好堆砌來論,事實上他本人早已深受得漢文化的薰陶,天生本性又似漢族的文士,遊牧民族精悍剽疾的本色,早被他用漢族柔弱的文化,富貴溫柔鄉的生活,滌盪地差不多了。

容若是點子比較高的,康熙對他聖眷正隆,父親又位高權重,在自己的文章裡發發牢騷大家都當是復古,讀著讀著就讀出了文人的風雅,驚呼:“哇!千古奇觀。”可是某些點兒背的,被人穿小鞋的人就沒這麼好命了,尤其給你穿小鞋的人是皇帝,那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乾隆皇帝要尋侍郎世臣的錯兒,見世臣“一輪明月新秋夜,應照長安爾我家”之句,便大為震怒,說:“盛京是我們祖宗發祥之地,是我們的家鄉,世臣忘卻,以長安為家,大不敬!”如果他看見容若這首詞,不知要怎麼說?不過皇帝老兒發起飆來是沒什麼道理好講的,比小孩兒還能胡攪蠻纏。要是都跟你心平氣和坐下來講道理,那世上也就沒有什麼文字獄的玩意了。

像容若這種屬於牢騷發得應景應時,發出了藝術性。這樣的人,歷代雖然不多,卻也不少,文人的使命之一就是把個人的小牢騷發成能引起共鳴的大牢騷。於是乎,對人性的需索的探求就在文人的牢騷聲中漸漸誕生了。

注:文字獄:

。。

畫堂春(1)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一雙人】

這詞,又要從少遊身上說起,《畫堂春》始見於秦觀《淮海集》,為詠畫堂春色之曲,後來多有繁衍,不僅僅侷限於詞牌字面的意思。

這闋詞應算是容若愛情詞中的代表作了,讀得很早,起初是被首兩句吸引的“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又合著《紅樓夢》一看,正看到兩人慪氣,被賈母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那段。感覺太驚豔了!這不就是寫林妹妹和寶哥哥嘛!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卻被世事折騰成了有情無緣的典範。兩人甚至闔府上下都認定了彼此是合適的伴侶,婚約近在咫尺,卻偏偏天上人間永相隔,用這一闋來解寶黛情事再貼切不過了!

我對容若一直抱歉的很,那時還不知道這首詞是他寫的。我總是先知道他的句子,再知道他的詞,也一直覺得他的句子好過整篇。“有句無篇”是容若的毛病,也是詩自盛唐以後,詞自北宋後的通病。說“有句無篇”太狠了。折衷一點講容若屬於“有句少篇”。他的悼亡詞清白哽切,真摯到死,就有一氣呵成,長虹貫日的氣勢。愛情詞次之,其他詞再次之。

這一闋的用典很講究,也很完美。連用典而顯不生澀,絲毫沒有堆砌的感覺。這兩個典故又是截然相反的意思,用在一起不衝突,還有互相推動的感覺,豐富了詞義,這是難得的。我一向主張,詩詞要麼就少用典,沒那功力別急著顯擺,要用就用到大音若稀,大象無形的境界,乾乾脆脆融匯貫通。

“槳向藍橋”用的是唐人裴硎《傳奇》裡的典故,裴航乘船至藍橋時,口渴求水,得遇雲英,一見傾心,遂向其母提親,其母要求以玉杵為聘禮,方可嫁女。後來裴航終於尋得玉杵,於是成婚。搗藥百日,雙雙仙去。容若用此典暗示在戀人未入宮前兩人曾有婚約(即使是密約)結為夫婦不是全無指望的。

《淮南子…覽冥訓》載:“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娥竊之,奔月宮。”“藥成碧海”,似說戀人入宮,等於嫦娥飛入月殿,以後便難下到人世間來了。李義山“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容若此處反用義山詩意,謂縱有不死仙藥也難像嫦娥一樣飛入月宮,縱使深情也難相見了!

又晉張華《博物志》載:“天河與海通,有人居海上,年年八月,見浮槎去來不失期。多齎糧乘槎而往。十餘日至一處,見城郭屋舍儼然,宮中多織婦,又見一丈夫牽牛,渚次飲之。遂問此地何處,答以君還蜀郡問嚴君平則知。其人還至蜀間嚴君平,曰:“‘某年某日有客星犯牽牛渚’,計年月,正此人到天河時也”。故飲牛津指傳說中的天河邊,是凡人不可輕易到達的地方,可知容若與戀人幽會之難。

李義山年輕時曾與宮嬪戀愛,有《海客》一絕雲:“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罷織一相聞,只應不憚牽牛妒,聊用支機石贈君。” 容若與戀人相戀,也用此典,與義山暗合。可見此詞是寫給被迫入宮的戀人。

結句則採用了中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