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已被放開束縛的右手,一把拿下了纏在眼前的黑布,面前登時一片光亮。眯起眼稍稍適應了這亮度,我當下動了動麻木的身子,卻發現正被一人摟在懷中。兩人渾身赤|裸,四肢纏繞,我心頭一顫,抬起頭,那張臉落到了視線中。
這不是夢魘。
緊閉的雙目,沉沉睡顏。在看清的那一剎那,我卻覺得心頭驚慌、憤惱、恨意到了幾點,卻倏然冷靜下來。果真是他,果真是令狐沖!真是,好一個徒弟!若是被任何人看到此刻我與令狐沖的這般景象,師徒相|奸……我這一生都會頃刻間盡數毀於一旦……我的劍心、我堅守的俠義、乃至我的尊嚴與名譽,我做的一切都哪裡還有半分存在的價值。
房間中很溫暖,大紅的帷帳落下,身下的上好蘇繡絲綢順滑異常,我卻覺得彷彿身處三九的寒冰之中,自骨髓至肌膚涼的透徹極了,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身為一個男人,卻遭受這等侮辱侵犯,更來自於身邊之人,來自於我一手養育長大的徒弟,這種憤怒令我此刻內心只餘下一片恨意。我恨不得一掌殺了他,再抹去一切痕跡,那樣這便只會是一個夢,沒有人會知曉……
然而我卻無法下手,此刻我不僅功力全失,渾身更如散架一般,沒有絲毫力氣。昨夜的種種片段在腦海中一點點回想起來,令我心神俱顫。此刻我被他圈在懷中,只能死死瞪著他,竟是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我心頭清楚的很,我想殺了他。但偏偏怎麼也抬不起手來。
他往日裡的言笑晏晏此時我回憶起來,都蒙上了一層灰暗的扭曲的怪誕。我只覺得此刻一切的溫暖都離我而去,而我正離我的軀殼而去。我的靈魂彷彿已然失去了依存,置身於奇怪的空間之中,自上而下得俯視著這一幕觸目的場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慌亂襲遍全身,而後是恐懼,因令狐沖觸碰著我的肌膚,而傳來的持續的溫暖而恐懼。我只覺得心中的火焰一點點消滅,竟似乎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若這只是……夢魘……
每想一寸,都讓我覺得渾身發顫,刻骨的懼與怨悄然浮上心頭。事實擺在眼前,我堂堂華山掌門,卻與一個伶人一般無二,竟被他這般侮辱,承歡在下。令狐沖、令狐沖……這三個字在我心底反覆流轉,卻只餘下一片咬牙切齒般的恨意。我自問待他親厚至極,無微不至,卻仍舊換來他這般的背叛。究竟是為甚麼……
令狐沖睜開了眼睛,褐色的瞳倒映出我面無表情的臉,目中深處泛起一道痛苦之色。我清楚得捕捉到了他的情緒,雖是心中仍下意識得微微一疼,面上卻露出一閃而逝的譏諷。
我忽然無比得自我厭惡和疲憊起來,令狐沖做下了這般事情,他的百般情緒仍舊能輕易地牽動著我。然而這絲茫然很快被鋪天蓋地的恨和恐慌壓了下去,此刻,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情緒正一縷縷在我心底炸響,讓我一點點掉落到深淵中去。
“師父,你可要殺了我。”他低低道,目光一閃也不閃得緊緊看著我。
我渾身發顫,我想說是。然而出口時,卻只餘下了一片氣苦:“混帳東西,你可知你……你……我往日裡教授於你的人倫五德,綱常規矩,你竟是忘到腦後了麼!”
他卻湊近,俯首在我耳畔道:“師父,我怎麼敢忘。正是因為那身份倫常,我不敢說、不能說,教我時時刻刻心如刀絞、惴惴不安,在門中片刻也待不下去,不得不離開華山。你至今仍不知曉麼?師父,我心中那一人,便是你啊。”
我只覺得眼前一切因那句“是你”而山崩地裂,化為碎片。往日一切師徒情深盡數變得可笑至極。他竟是存了這般心思,這般叫我日日惦念,甚至放下山中之事尋上魔教的愛徒,竟對我存了這樣的違逆念頭。我待他如親子,卻不知他暗中曾肖想了多少……我咬緊牙關,厲聲呵斥:“住口!師徒亂侖,必遭天譴!”
他看著我,褐色的眼眸漂亮極了,裡頭的情絲沉甸而又熾烈,落入我眼中卻那般可怖可懼,他沉默良久,忽地溫柔一笑:“師父,對不住,我喜歡你。”
我心底一顫,正待脫口而出的言語,卻被他欺身而上激烈的吻盡數吞沒。他閉上了眼,使得我忽然產生了某種悲哀,某種令我痛苦欲絕的領悟——在這一刻我沒有出口的恩斷義絕,往後將再難開口。他果真知我至此,只是十多年的朝夕相處下的情誼,怎地就忽然變了質……他那素來熱烈的情緒,似乎在這一刻均到了極致,連同我本淡漠的心境,都一併帶入炙熱滾燙的地獄中去。
我殺不了他。我斷不了這份聯絡。我在世間知心的人,本就沒有幾個,現在連一個怕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