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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然有一點生氣了,說:‘我又不是同你對談——要你駁我做什麼?’”

《我看蘇青》發表於《天地》雜誌1945年4月號。但我以為,這篇文章應該寫在一年前,是回應胡蘭成1944年8月發表的《談談蘇青》的。可是由於一連串的筆墨官司,加之她在這個月已與胡蘭成秘密結婚,而小報記者對她的韻事亦有所風聞,不住旁敲側擊,她不得不處處小心,於是把發表時間推遲了一年,免得又被人拿來做文章。

第九章 與子相悅(5)

從1944年1月起,張愛玲在《永珍》雜誌連載長篇小說《連環套》,六期後忽然“腰斬”。這原因與傅雷的批評有沒有關係不得而知,但是張愛玲自己在後來的解釋是因為寫得差,“寫了半天還沒寫到最初給我印象很深的電影院的一小場戲,已經寫不下去,只好自動腰斬。同一時期又有一篇《創世紀》寫我的祖姨母,只記得比《連環套》更壞……自己也知道不行,也腰斬了”。

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張愛玲的創作全盛期,警句妙語簡直像銀河落九天那樣飛濺出來,有種跳躍可喜的生命力,諸如:

“她今年三十一歲,略有點顯老了,然而就因為老相變粗糙了些,反而增加了刺激性。身上臉上添了些肉,流爍的精神極力地想擺脫那點多餘的肉,因而眼睛分外的活,嘴唇分外的紅。”

“她伸直了兩條胳膊,無限制地伸下去,兩條肉黃色的滿溢的河,湯湯流進未來的年月裡。她還是美麗的,男人靠不住,錢也靠不住,還是自己可靠。窗子大開著,聽見海上輪船放氣。清冷的汽笛聲沿著胳膊筆直流下去。”(張愛玲:《連環套》)

“道上走著的,一個個也彎腰曲背,上身伸出老遠,只有瀠珠,她覺得她自己是屹然站著,有一種凜凜的美。她靠在電線杆上,風吹著她長長的捲髮,吹得它更長,更長,她臉上有一層粉紅的絨光。愛是熱,被愛是光。”

“旁邊的茶几上有一盆梅花正在開,香得雲霧沌沌,因為開得爛漫,紅得從心裡發了白。老爹爹坐在那裡像一座山,品藍摹本緞袍上面,反穿海虎皮馬褂,闊大臃腫,肩膀都圓了。”(張愛玲:《創世紀》)

——看著這些句子,人物早迫不及待地跳出來,簡直連眉毛鬍鬚都根根可數。花承節鼓,月落歌扇,這些句子彷彿不是寫出來,而是從鋼琴鍵子上彈出來的,一個個音符節韻都伶俐脆落,粒粒清圓。

然而也就是因為寫得太順了,又因是連載,趕得太急,疏於推敲,也就有了許多硬傷,其中陳腔濫調是最大的弊病。比如《連環套》裡霓喜侍候雅赫雅洗腳一段,問了句:“今兒個直忙到上燈?”雅赫雅道:“還說呢!……”完全是賈璉向王熙鳳抱怨她兄弟王仁的口吻;說著說著吵起來,雅赫雅“水淋淋的就出了盆,趕著霓喜踢了幾腳”,又成呆霸王追打香菱了——身份原也有幾分像,都是買來的妾;霓喜哭鬧著,跳腳撒潑,冷笑道:“我索性都替你說了罷:賊奴才小婦,才來時節,少吃沒穿的……”倒又轉入《*》的調調兒了。

張愛玲顯然是對《紅樓夢》和《*》都熟爛得太過,隨手拈來,順流而下,簡直避都避不開。胡蘭成在這前後有兩篇短文討論讀書感想,說“看《紅樓夢》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近來忽又翻了一遍,覺得有些話說”;“這兩天閒來無事,我又看了一遍《*》”——為什麼會忽然想要重讀呢,八成是因為和張愛玲常常談論,又多半敵不過張的嫻熟,遂發憤圖強,欲“溫故而知新”吧。而隨著他的重看,張愛玲想必也跟著溫習了一遍,即便不會完整地再看一遍,討論之際也少不得找出幾段精彩的來重新誦讀。浸淫其中,便不經意地流淌在文字中,作就了《連環套》的“紅樓遺風”。(《創世紀》是隔了一年才寫的,這風氣已經洗去許多,卻也腰斬了,我以為原因大抵是“影射”之故,該不是《紅樓夢》惹的禍。)。 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九章 與子相悅(6)

重複前人是鬱悶的,寫上兩三萬字過過癮還可以,久了便覺茫然;然而《紅樓夢》那樣的語言風格分明又不能用來寫短篇,註定了是要長篇大論,寫一部《隋唐演義》那樣的鉅著來的。《連環套》可說是當年未盡興的《摩登紅樓夢》的再一次嘗試,卻也像“話說隋末唐初時候”的有始無終了。

這當然會使買方,也就是《永珍》老闆平襟亞十分不滿,非但在報紙上撰文影射,而且公開登報,在《海報》上寫了篇《一千元的灰鈿》,說張愛玲虧欠了她一千元稿費。張愛玲於是去信辯白,後來又寫了篇《不得不說的話》寄給《語林》的錢